开唐 - [小椴]

第三部 王孙 三十三、鹬蚌争 [1]

虬髯客一直注目着水中的倒影——树梢上的李浅墨与大食王子阿卜的对决借着水面倒影,分毫不爽地映入了他的眼底:只见李浅墨倒退之势甚急,这时猛地双足倒踏,借着柔韧的树梢突然止步。他身横一线,借着树梢一荡的反弹之力,一剑就向那大食王子阿卜的胸口挑去。

  新月刀与吟者剑再度撞击,可这一次,却全无铿然声响,只听得一声“咝”的声音传来,却是李浅墨急切之下,终于窥得那新月斩中的一丝破绽,冒险反击,剑尖直取对手弯刀护腕处,先挑后刺,挑得对方刀势稍偏,即一剑前滑,吟者剑紧贴着新月刀护腕处直袭而前,磨得那刀刃发出一声异响。

  那大食王子阿卜惊见李浅墨一剑竟破了自己的新月斩,剑势直袭自己胸口,惊怒之下,猛然上跃。他手中之刀力压吟者剑,人已借势腾空而起。

  只见他上半身前压,下半身横起。他这一势,却也让自己横悬于空中。

  却见李浅墨连人带剑,已自横悬着的阿卜胸口之下滑过。

  他一滑就滑向阿卜身后。阿卜自觉胸口一凉,似已被吟者剑剑锋划破了胸口的衣裳。

  两人这一招惊险如双鱼对跃,一方稍有不慎,怕不就要命丧当场?只见半空中李浅墨被刀风划断的散发丝丝而落。

  而李浅墨一划而过后,惊觉这一招冒险反击竟未能刺杀敌手于当场,也不由大为佩服那个大食小子的敏捷。

  他一跃已到大食王子身后,当即立身止步——棋争一招先,他来不及转身,一剑就向后刺去。这一剑却是从他自己腋下刺出,反刺那大食王子阿卜的背心。

  阿卜听得背后剑刃风起,知道攻守之势已变,当即急急前跃,欲要避开李浅墨这一刺,才好旋身还击。

  可李浅墨受逼已久,终于得隙,岂肯罢手?

  只见他仗着羽门轻功之高妙,并不返身,竟倒身执剑,一路后退,直向那大食王子追击而去。

  两人身形所向依旧未变,却已攻守易位。只见李浅墨剑出腋后,竟倒执着剑,以退势进击,剑尖始终离阿卜背心不及三寸之距。

  ——这兔起鹘落之机一闪即逝,两人都来不及换成个更有利的姿势,这时竟成了背对着背的局面。

  一时只见两人背对着背,贴近得如胶似漆,大食王子拼力在向前疾跃,全无余暇返身,而李浅墨却是背向疾退,以剑盯着那大食王子后背心脉,再不肯放松一步,也全无时间反身。

  这古怪已极的阵势直让在座中人个个目瞪口呆。却听得筵席那边李承乾一拍巴掌,再度高叫了一声:“好!”

  树梢上的两人却电闪星移,再度沿着岸柳之巅,追成一击一避之势。

  虬髯客见到李浅墨这一势反击,不由抚髯而笑,呵呵道:“倒真不愧是那块小骨头教出来的徒弟,这一招刺得好!”

  ——恰在这时,李泽底喝了声:“鱼!”

  他一只手探入水底,水面登时为他扰乱,树梢上两人对战的身影登时不见。虬髯客心头一怒,他手中钓竿不动,竿头银丝却在水里忽然一卷,硬挺地刺向李泽底探入水中的手,口里怒道:“我早说过了,这条鱼是姓张的。”

  李泽底探入水中之手一翻一避,依旧去抓那条鱼,哼声道:“只怕未必!”

  一时只见这曲江池边的水面之下,李泽底一只铁掌五指或屈或弹,在水底弹射出一道道暗流,而虬髯客钓竿上的银丝如同细小的银针,与那些暗流彼此交驳纠缠。两位旷世高手,竟已暗战于水下。

  却听得于老柳树上隐身的畸笏叟忽然插口道:“喂,原来你也识得我那个小朋友?”

  他指的自是李浅墨。当日,他们两人曾相逢于异色庵外高冈之上,比过一回武,彼此还颇合对方脾胃。

  只见他口中说着,手下却不慢,趁着虬髯客竿上银丝于水底偷袭李泽底,两人缠斗之际,自己手中一根绿柳丝条忽垂入水中,就势去圈那条鱼,口中还笑道:“两位别争,待我套上来,看那鱼腹中是否果真有字,写的到底是张还是李,还两位一个公道如何?”

  眼见有他加入,其余二人如何肯稍加逊让?

  只见李泽底最是气壮,食指连弹,就见两条暗浊的水流一取虬髯客手中钓竿,一取畸笏叟手中的柳条。自己一只手掌却借势下探,往深水中去抓那条锦鲤。

  那鱼儿潜游水下三数尺处,哪想得到水面上为了争夺自己竟有海内三大高手斗得这般紧张激烈?

  三人相争间,彼此高下之势已判,虬髯客端凝不动,仅以竿头银丝应付两大高手的纠缠。李泽底却已亲自探手入水,以指掌之力全力争夺。

  却听虬髯客笑道:“如此难分难解,难不成仅为了一条小鱼儿?各位要不要加点什么彩头?”

  畸笏叟在树上哈哈笑道:“加了彩头也就俗了,为一条鱼儿有何不可?这条鱼儿生得煞是好看,老头子我见猎心喜,要捉回去养着玩儿,断不许你们治大国、烹小鲜地胡乱糟践。”

  李泽底却闻言色变,冷笑着望着虬髯客道:“你今日到底所为何来?”

  却听虬髯客哈哈大笑道:“我所为何来?嘿嘿,多年之后,终于有人敢来盘问我了!……老子今天不为何来,但老子不惯被人逼问,你既问起,那你想着我为什么来的,老子就从了你,为什么来好了!这样算你厉害好吗?”

  说着,他嗔目喝道:“别说那么多,你到底赌是不赌?”

  李泽底何等样人,岂肯示弱,冷笑道:“赌就赌,看你赌什么了……这样,我若赢了,你给我滚回东海,抓条鲸鱼来献给我赔罪。”

  虬髯客哈哈大笑道:“好,这个倒也不俗,我答应你。可我若赢了,你不得阻拦,我就如你之愿,去叫那个什么魏王把这鱼烧熟了来给我吃。到时,长安王子长安鱼,那才两相得宜!”

  旁边畸笏叟却打岔道:“你们两个争什么?这鱼儿,我是要带回去放在口袋里养的。人都道什么相濡以沫,又道什么相忘江湖。我孤老头子一辈子孤单,今儿看中了这条鱼,要娶它回家,叫它与我相濡以沫,全忘了什么鬼的江湖。”

  虬髯客与李泽底都没兴趣理会他的胡说。只觉东宫太子李承乾本人乱七八糟,找来的帮手却也是这般乱七八糟。

  却听李泽底喝了一声:“好!”

  他一声“好”字喝罢,手反抽出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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