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记 - [沈璎璎]

第三回 少年心事九秋蓬 [3]

  离儿虽然不在了,沈瑄仍一心一意配起药来。他将小蛇晒干研成粉,又用了几味辅料配成药丸。然后采来孟婆柳,捉了几只白鹭,先给鸟灌下一些孟婆柳汁液,看它昏了,又喂一粒药丸,试验药效。如是配了几回,终于找出一种有效的配方,做成一小瓶丸药。又怕此药含毒,给没有喂孟婆柳的白鹭也服了几粒,并无异常,方才放心。

  这日璎璎归宁,陈睿笈也跟来。大家相见,叙一番小别之情,不免又提到离儿。陈睿笈道:药虽配成,人却走了。也不知离儿姑娘几时才能服药痊愈,方不负沈兄一番辛苦。沈瑄淡淡道:这药方别人或者也用得着。

  且别说这个了,璎璎含笑道,哥哥为**劳了终身大事。自己的姻缘倒忘了么?沈瑄吓了一跳,心想这从何说起。只听陈睿笈道:璎璎和离姑娘一走,这小岛上未免冷清。璎璎和我讲起,乐姑娘跟沈兄是同门师姐弟,又是青梅竹马。而且,乐老伯也有遗言在,让乐姑娘和沈兄在一起。我看,也不必再等了,择个吉日,你二人将喜事办了,岂不好?

  沈瑄恍然大悟,心里甚是焦急。这一年来与乐秀宁虽然亲近,他却始终视她如长姊,从未想过要迎娶。此番被妹夫妹妹提出,觉得万分为难。他偷偷抬眼看乐秀宁,只见她毫无表情,只远远望着窗外几根竹子,面色却微微潮红,愈发显得娇艳如花。

  哥哥,璎璎嘻笑道,睿笈亲自为你做媒,这样好的机会,你还犹豫什么?沈瑄只觉脸上发烫。现下他和秀宁二人孤男寡女相处小岛,确有诸多不便,兼之种种情由,确实应当与乐秀宁完婚。但他心里却并不情愿。沈瑄定定神,道:妹妹,我从未想过他忽然想到,倘若就此回绝,却让乐秀宁面目何在,今后大家又如何相处?一时语塞,竟无法措词。

  只听乐秀宁缓缓道:多谢你们费心了。不过家父新亡,我重孝在身,婚姻之事暂不提吧。沈瑄如释重负,心道:再与阿秀姐姐住在这里,瓜田李下总是麻烦。小妹已经出嫁,我何不找个机会离开小岛,自己做个云游的郎中,到江湖上去走走,见识见识各种人物,或者还能

  不几日,沈瑄便如愿了。傍晚时分一条小船划来,船上跳下个布衣少年,却是钱丹。这次他打扮成平民小厮的模样,徐栊那些人也没跟着。

  钱丹笑道:沈大哥,我背着他们跑了出来,想自己去金陵一趟,又怕一个人太孤单。你愿同我一起去吗?沈瑄心中一动,忙问:去金陵干吗?

  钱丹伏在他耳边道:十月十五,丐帮的范定风公子要在金陵开一个武林大会,你不想去见识见识么?沈瑄顿时心花怒放,就要收拾行李随钱丹走,忽而想起乐秀宁,不免踌躇。只听见她在背后道:师弟,你也不能总在这小岛上呆着,出去开开眼界也好。只是自己小心,不可惹事。

  沈瑄闻言,十分感动:师姐,我去趟金陵,立时就回来。乐秀宁一笑,转身进屋帮他收拾东西。沈瑄却向那间草厅走去。离儿走后,他一直没进过这里。屋里一切如旧,只是他为离儿做的那架短琴却不见了。沈瑄抱起自己的七弦琴,用布裹好,背在身上,又找出那瓶孟婆柳的解药,揣在怀里,回头一看,乐秀宁已为他收拾好包裹,递到他手里。

  走到岸边,乐秀宁忽然把沈瑄拉到一旁,悄声道:师弟,这些话我忍了许久,不愿对你说。但此时若再不讲,只怕你将来师弟,你此番出门或许会遇见离儿。她若还是想不起过去,你,你还可同她谈谈。若是她病已好了或者,你治好了她之后,便万万不可再跟她在一起了。

  沈瑄惊道:为什么?

  那日九殿下接她走时,说起她姓蒋。我后来寻思许久。师弟,天台派的事情,我没有与你讲过多少吧?沈瑄摇摇头。

  十几年前,天台派在东南一带横扫江湖。他们的武功高超玄妙,十分纷繁,尤其以轻功剑术为长。天台派的掌门号赤城山人不过江湖中人都叫他赤城老怪。因为此人极是孤僻乖戾,桀骜不驯,武功为人处处出人意表,十分邪气。他的名字叫蒋听松。师弟,那日我在湖上见到离儿的武功,一时十分诧异,也猜不出她是哪门哪派。后来你说起离儿是那晚上在青石城外的吹箫之人,我便想或许绣骨金针就是她放的。离儿那样诡异的剑法,那样神奇的轻功,不太可能源自别派。何况,她也姓蒋。

  离儿是天台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沈瑄奇道。

  十几年前,赤城老怪逐尽门下弟子,披发入山,江湖中从此没了天台这一名号,正派中人奔走相庆。可是时隔十五年,天台山又出了个姓蒋的姑娘闯荡江湖,偏生武功还这样高,岂不令人担心。所以我说,倘若她还失忆便无妨,若是恢复了唉,四针杀四人,虽是为我报了杀父之仇,可也

  沈瑄道:离儿倘若心狠手辣,那么钱世骏正人君子,何以与她结为兄妹?乐秀宁笑道:江湖中的事很是复杂,我也只是推测,何况她略一犹豫,正色道,离儿既是天台派的,我们纵然不与她为敌,也不敢离她太近。沈瑄不禁大声道:这又是为何?

  乐秀宁皱眉道:师弟,你真的不知道么?沈瑄一脸疑惑。

  乐秀宁叹道:二伯母连这也不对你讲,难道就不怕唉,师弟,天台派与我洞庭派有极深的过节。当年,若不是因为赤城老怪,我们的父辈,也不会死的死,散的散,令洞庭一脉一蹶不振。虽然不久天台派也绝迹江湖,但这些事情,是谁也忘不了的。沈瑄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乐秀宁摇头道:我也不知,爹爹从未跟我明白讲过。那时情形似乎太微妙,真正知道来龙去脉的只怕只有一两个前辈。但你不可忘的,就是天台派是我们的敌人。良久,沈瑄默然不语。乐秀宁缓声道:师弟,不早了,上船去吧。旋即又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希望离儿并不是天台派的。

  沈瑄跳上钱丹的小船,深深向乐秀宁拜了一拜。湖水涟涟,残阳似血。乐秀宁柔声道:江湖险恶,你一切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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