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5]
姑娘怔怔地看住他,好半天才凄然说道:“别这么吓唬人好不好,缘也就是孽……唉!
好吧……”
纪侠喜道:“你肯讲啦?”
姑娘道:“你听爸爸讲吧……”
说着,姑娘挑开帘儿出去了。
崔巍教纪侠坐下,他又连干了两杯酒说:“哥儿,你姐姐是好意,她不忍拖你下水,你一定要管恐怕要冒很大的危险……”
纪侠道:“伯父放心,水里火里我进得去出得来,我不相信真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我想,我一定……”
崔巍点点头说:“龙子凤雏,你总是有种……你看我年纪很大吧?我不过五十岁,我也没有什么病,我只是忧愤郁结……
我奉天人,卅二岁作客天津娶了亲,岳家姓张,你伯母叫张晚翠,我大她十五岁,成婚第二年有了你姐姐,不久我一家人来了福建。十四年前,你姐姐刚满两岁,伯母只不过廿一岁,她长的顶好看……”
老人家再喝一杯酒讲下去:“离此十里路乌家庄,有个人叫乌良,比我小十岁,绰号黑白蛇,先世盐枭起家后改茶商。
乌良本人武举人出身,表面上慷慨好客,交官结吏声势浩大,他不做官仍做茶商,跟我很要好。
我不该借住了他的房屋,因此常跟他一块儿赌钱,我总输过一万两银子。
据人说,那是骗局……
那一天晚上,我又在他的大客厅里又喝又赌,他不在场,我好像运气好,赢了几个钱抵债,搅得顶开心。
天亮回去时,发现你伯母死在地上血泊里,咽喉上穿透一支寿儿头金簪,右掌紧握着一颗东珠钮子,衣裙零乱,失落一只绣鞋儿……”
说到这儿,不晓得什么时候姑娘又进来了,看纪侠脸上发青,一对大眼睛闪着奇怪愤怒的光芒。
姑娘赶紧接着道:“寿头簪外祖母的手泽,母亲舍不得戴,老是排在床头。珠钮子像是男人们马褂上用的,可不能说是谁的东西,爸爸那天就没见乌良……”
纪侠冷笑道:“东珠钮子不是普通人家能有。”
姑娘没说话,崔巍也没吭声。
纪侠又问道:“伯父在这地方有多少阔朋友?”
崔巍道:“实在只有乌良一个人。”
“那还讲什么呢……”
“此事终是疑案,官司绝打不过人家,我就没有办法,后来乌良撵我搬家,我也没有本钱再做生意,一直落在这儿种茶,十几年来跟姓乌的断绝了来往。
想不到今年大正月初三,他忽然来看我,第二天就有媒婆临门给你姐姐说媒,说是乌良去年冬至日死了二姨太……”
纪侠话没听完,就猛的跳了起来。
姑娘叫:“坐下,坐下……”
崔巍抢着说:“当天我把媒婆打出去,过不了七八天,乌良派十名管家强来下定,一千两白银,一百颗珍珠扔下就走。
我气得昏倒地上,晚上白银珍珠全部失窃。
我强打精神上县衙报官,官判我入狱,乌良却去见官说情保释,我一回家,就有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来替乌良讲好话。
我想逃走,但你姐姐偏说走不脱,一拖又是三个月了,还好乌良得了重病,这几天听说病大好了……”
纪侠环抱着两条臂膊,粗着脖子叫:“嗯!很好……”
姑娘叫:“纪侠……”
纪侠回头看定姐姐,神色非常可怕。
姑娘说:“你这样沉不住气也还能办事?我和爸爸要不想复仇,我们爷儿俩乞食也可以回家……
乌良他要娶我为妾,这是天地神明赐给我的天大好机会,你来破坏我这个好机会,你未必……”
纪侠冷笑道:“你无非拚命行刺,你也不想想看值得跟狗一样的东西拚?”
“你呢?你值得跟他拚?”
“我?我打杀他一家鸡犬不留,也不过一走了事。”
“小孩子讲的话。你心目中有王法吗?我为母亲复仇,你为谁呀?再说,老远的路你来这儿为什么呢?你这一走了事对得起你表姐吗?所以我说你不行……”
纪侠听了仍不服气,但没理由反驳。
姑娘又说:“要管我的事就得听我的话,刚才已经对你讲过了,我父亲老朽衰残需要人服侍。
生父比死母自然更要紧,非到不得已我还不能去就死。
问题只有你听话不听话,听才是作成,不听反而破坏,我只能借重你帮忙,不能让你胡闹,因为你是为表姐办事而来的。”
说着,姑娘脸上泛起一丝惨笑。
那一笑,带着若干酸楚的情调,可惜我们小少爷还不懂这一套,他只是率直的说:“我听话。”
姑娘道:“是不是服气?”
纪侠道:“服气。”
姑娘说:“那成,跟我来吧!”
说着她去盛了半碗饭,夹了几片腊肠放在上面,拿回去那边屋里泡茶吃,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地和纪侠讲话。
姑娘们吃饭就是那么费劲,半碗饭吃了大半天,话也就讲得太多,所提的办法确实很巧妙,纪侠认为满意,他答应照办。次日深夜,他才带几件应用物件回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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