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4]
“他在金陵也是这样对人说的,相公今年来大概没问题了。”
朝宗摇摇头道:“今岁我没报名。”
“为什么呢,难道你放弃了。”
“我那时正值避乱,没赶上报名的期限。”
“相公的情况特殊,可以到贡院去申述理由,补办手续的,现在去也不成问题。”
“是的,连国子监的祭酒王老先生还特地着人来问我,要为我举荐,我考虑了一下后,加以婉拒了。”
“相公莫非绝意仕途了。”
“那倒不是,我看了一下目前的大局,从文途上立身很难有机会舒展抱负了,乡试及第,还要等大比,侥幸上了榜,也还是从七品上做起,强然不过分过榜下老虎县令。”
“那也是百里侯父母官,万丈高楼平地起,你总不能放弃。”
“我若是个平淡无闻的书生,自然是走这唯一的途径,但我的名气太大了,又得罪了小少权贵,到那个时候,人人都是我的上司,人人都能报复我,随便找个机会,都能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去!”
香君道:“难怪复社的几位领头的相公,虽有一肚子好学问,却不在功名上求进,大概都是为了这层顾虑。”
“是的,他们现在以布衣之身,倒是硬得起来,别人没他奈何,一入官场,别人找岔子的机会反而多了,即使自己不犯错,受别人的牵累,也能送上老命的。”
“相公又作何打算呢?”
“我正在等机会,乱世报国在武途,宁南侯左良玉督师河南,我父亲是他的老师,我想到他那儿去,他一定会安插我的,在他那儿,也不怕别人陷害报复。”
“这倒也是,宁南侯跟史阁部大人,现下是朝廷两根擎天柱,相公到他那儿,一定大有所为,你进行了没有?”
“前天他的监军黄御史来过,我已经托他带信了,等他回京述职后返任,就会向左帅进说,我想一定不成问题,目前只有等侯清息。”
香君倒是十分替朝宗高兴,两人叙了一阵离情,倒觉得感情又推进了一步。
但是香君却一直不谈她自己的事,倒是朝宗自己不过意,沉思片刻才道:“香君,我说过必不负卿,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玩的。”
香君一笑道:“我知道,我交你,是为了你这个人,并没有贪图将来什么的,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绝对无法在你家里插进一脚的。”
“不!香君,你错了,现在我已是孑然一身,父亲避寇乱南下,到现在还不知消息,重逢更不知何日,对我的婚事,他老人家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临走时,他老人家有过训示,要我自行作主,但求贤德,不必讲求家世。”
“这贤德二字,我就差得很远。”
“香君,贤德二字是表现在婚后,你的品行,你的贞烈已是金陵皆知,这倒不去说它了,最主要的是我相信你定然能做一个好妻子,那就够了。”
香君颇感意外,“你说你要娶我?”
“是的,不过现在却是一片妄想了,我连养家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是为你赎身了。”
香君的神色突变,“相公,你不嫌我的出身微贱。”
朝宗道:“香君,你该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别说你仍是玉骨冰清,就算你下了海,我也一样娶你的,我爱的是你这份情、这颗心。”
香君忽然感动,泪落如雨道:“相公,你若不是哄我开心,就给我一个期限。”
朝宗大感为难地道:“期限,香君,我实在无法说出这个期限来,即使我能够在左帅军中,短期内也无法筹措一笔钜款的。”
香君想了一下道:“这倒也是,我不该这么逼你的,但是只要相公有这份心,我会着意留心的,好了,出来太久了,我该回去了,今天我是恳扰杨老爷叫条子把我调出来的。”
“杨老爷,那一位杨老爷。”
“当过贵州县太爷的那位杨龙友老爷,他是有名的好好先生,也是我娘的好朋友,我知道你住在这儿,请他帮忙,让我来见你一面,他答应了,借着在这儿宴客的机会,写了条子叫我出来。”
“龙友兄倒是最近常见面,我还在他那儿问过你们的近况呢!”
“他对我说了,也因为如此,我才来看你,否则我也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呢?”
香君一笑道:“我知道你不至于,对你,我比妥娘姐有信心,她那人,爱跟恨都是走极端的,爱人时,可是爱得要死,恨人时,也会恨得发疯,她已经赌气不理你了,可是我却不灰心,一定要来问问。”
朝宗只有付之苦笑,香君又道:“现在话已经说开了,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一半天得空,不妨看看我跟妥娘姐去,别担心化费,我们都不是那种狠心斩老裱的掘金娘子。”
朝宗忙道:“我准定去,明天就去,以前我是怕见你不好交代,既然已经见了面,还有什么好顾虑呢?三五两银子,我还负担的了。”
香君道:“不必要你那么多,你人来就行,其余我会打点的,朝宗,你要知道,你现在也是南京城的大红人,光临我们那儿坐一下,这也是我们的光荣呢!你就是一个钱不花,也是家家都欢迎的。”
她怕朝宗不相信,还加以解释道:“旧院的姑娘们要红,最重要的是有人捧场,尤其是要有名气的人捧场,才能为人所知,你侯公子刻下是南京的大红人,上那一家去坐一下,都可以蓬壁生辉了,因此对你的来到那还敢不欢迎的?相反的,你本来是那一家的熟客户,忽然不去了,那又是件大倒面子的事,幸好,妥娘姐跟我都没有吹嘘你是我们的朋友,否则我们可就混不下去了。”
朝宗苦笑道:“香君,你看我每到傍晚,总是推掉一切的应酬,枯坐室中,那还不明白吗?就是怕为了见到旧院中的姑娘。”
香君怜惜的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我当然是明白了,不过相公,我可是要说你一句,你这个躲绝不是办法,有了事情,应该挺身出来,面对问题去想办法,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犯不着这样躲呀。”
朝宗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刚到的几天,我就想看你去,但又怕见了面,不知如何对你启齿的好,一拖下来,就更不敢去了,除了无颜以报外,又多了这新欠的债,对于来到南京一个多月不登门,我更是没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