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愁云惨雨江湖路 [7]
在一棵傍着巨石而生的松根之下,躺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衫,直直躺在石上,头枕在一节松根之上,脸却被一顶斗笠遮盖着。松阴和石影,掩覆着他。
让人不走近决看不出石畔有人。
“逍遥仙客”笑了。
方梦卿比自己来得更早。他只是伪装得巧妙而己。
“射月追魂”也笑了。
他是笑这狂生故作惊人之态,并不高明。
“逍遥仙客”身形一闪,抢在“射月追魂”之前,一直走到这仍然躺在地上,盖着斗笠的狂生身边,方始笑道:“方兄,可以起来了,兄弟等业已候驾多时。”
躺着的人动了一动,口中却琅琅吟道:“耳畔忽听闹人声,惊回千里梦,已三更,斜倚青松醉犹醒,心净净,天外月分明……”歌罢,人才缓缓坐起,但那顶脸上的斗笠仍然未曾拿下。
“射月追魂”心头冒火,大声喝道:“狂生,你少装模作样,别惹得兄弟不耐可就没得好听的!”。
青衫人漫不经心的应道:“是是,在下领教了。”慢慢的,他站了起本,取下斗笠
“你是谁?你不是方梦卿么?”
青衫人的脸,露了出来,“射月追魂”,看得脱口怪叫。
“逍遥仙客”则退了一步,皱眉不解。
因为这青衫人太年轻。虽然,他看上去很落拓不羁,也很洒脱不群,漫不在意于身外的一切,但是,他决不是方梦卿!青衫人摔掉了破斗笠,双手一摊,淡淡的一笑道:“萧剑寒,‘不醉狂生’方梦卿的衣钵弟子。”
“射月追魂”也退了一步。但却大怒道:“混帐!你师父呢?在哪儿?”
萧剑寒摇头道:“长辈的私事,做晚辈的怎好过问?家师现在何处,大概只有他老人家自己晓得,司徒大侠最好问家师自己!不过,尊驾身份在武林中列入‘六奇’之一,似这等出口骂人,未免太不自珍借了!”
司徒朗想不到萧剑寒这么回答,一时之间则楞住了!“逍遥仙客”郑孝渠心中暗暗的吃了一惊,他发觉这个自称萧剑寒的年轻人,口齿利犀得很!自己要小心一二才行。当下目光一转笑道:“萧兄弟,尊师未来点沧么?”
萧剑寒依然摇头道:“在下已然说明白了。”
郑孝渠修眉一皱道:“是没有来的了!”
萧剑寒懒懒道:“是!也许不是吧!”
司徒朗听得又要冒火!,“小子,你说话为啥这等阴阳怪气?”
萧剑寒笑道:“尊驾说话也差不多,除了发火还有什么?”
司徒朗目光一寒,正待骂人,郑孝渠已抢先答道:“萧老弟,你怎晚来此作甚?”
他知道这年轻人很怪,故而他也不依常理相问了。
萧剑寒闻言,抖抖长衫道:“奉命向两位庄主说一句话!”
“只是说一句话吗?”司徒朗几乎叫了起来:“方梦卿这是什么意思?”“逍遥仙客”
也惑然的问道:“萧老第,令师只是要你来此向老朽等说一句话?还是要老弟代他来赴约与老朽等了断三十年前的过节?”
萧剑寒道:“只要一句话就算是了断过节了!”
司徒朗怒道:“有这等方便的事?”
郑孝渠却笑道:“老弟,令师要你告诉老朽等什么话?”
萧剑寒低声道:“巾、剑奉还,誓约作罢,往事但付一笑而已!”话音一落,转身就待跑去!两人只听得怔怔的互望了一眼。
容得发现萧剑寒移步要走,司徒朗不禁大喝道:“站住!真是岂有此理……不许走!
“萧剑寒慢慢的转身,懒懒的问道:“你是叫在下不许走吗?”
司徒朗冷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萧剑寒笑道:“二庄主还有何事见教?”
司徒朗道:“断剑之恨是一句话了断得了的么?”
萧剑寒摇头道:“在下怎知二庄主心中之意?不得了,了不了,似乎是二庄主与家师的事,在下无法干涉!”
“混帐……”司徒朗又脱口骂了起来!不过,他却及时忍住下面的话!郑孝渠此时也寒着脸沉声道:“萧老弟,令师委实欺人忒甚了!”
萧剑寒笑道:“大庄主这话不对!”
郑孝渠冷笑道:“老弟怎说老朽不对?令师不来赴约就是欺人!叫老弟来此,又不是代表赴约,而妄图以一句无关痛痒之话,化除老朽兄弟三十年禁足于‘秋水山庄’之恨,就是不仅欺人,而且忒甚!”
萧剑寒道:“在下认为不可这等解释。”
郑孝渠道:“依老弟怎样解释今日之事?”
萧剑寒望望天色,低声道:“家师既令在下来此,已可作为赴约……”
郑孝渠修眉一皱道:“他不肯对昔日过节作一了断的事呢?”
他这等反问,则显得已经承认了萧剑寒所说是对的了!萧剑寒微微一笑道:“其实此事已经有了了断,而大庄主不肯承认而己!”
郑孝渠面色一沉道:“就凭那句话么?”
萧剑寒笑道:“正是!”
郑孝渠冷笑道:“武林人物的盛名,岂是全凭空话可以得来?武林人物的过节,又岂是一句空话所能作罢?……”
司徒朗适时插口怒喝道:“这三十年断剑之恨,老夫必然要亲手讨还!”
萧剑寒哈哈一笑道:“好志气,好志气……只是……只是……”
司徒朗两眼一翻,怪叫道:“只是什么?小子,你比你那师父还讨人嫌!”萧剑寒笑道:“是么?晚辈深感荣幸。”
他居然既客气又高兴的抱拳一揖!司徒朗却被他弄得急怒不已而不便发作,只好叫道:
“无耻,真当是方梦卿的徒弟……”
萧剑寒笑道:“岂敢,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师必有其徒,司徒大侠虽然骂了在下,但在下却认为不啻是夸奖了在下!”
司徒朗可被他气得不肯再讲话了?郑孝渠接口道:“老弟,你刚才的话只说了半句呢!”
萧剑寒笑道:“不错,在下只说了半句,下半句不说最好!”
“为什么?”
“说出来似是不大妥当!”
“老弟请说无妨!”.萧剑寒笑了一笑道:“大庄主跟二庄主不见怪?”
郑孝渠道:“当然不会!”司徒朗也叫道:“阎王老子岂会见怪小鬼的话……”
此人倒真是火气大的很,句句话少不了骂人!萧剑寒好象没有听见司徒朗的话,笑向郑孝渠道:“家师认为就剑掌之上的工夫而言,这一段过节约定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比斗,他老人家有些后悔!”
“后悔?”司徒朗瞪大了眼睛道:“方梦卿害怕了?”
萧剑寒笑道:“正是有些害怕。”
司徒朗怪笑大叫道:“方梦卿到有自知之明,怪不得他不敢亲自前来赴约哩!”
一时之间但见他按剑卓立,仰头向天,大有举世唯我独强之态。
郑孝渠却不似这么浅薄,心情沉重的向道:“老弟这话只怕有些不实在吧?”
萧剑寒笑道:“千真万确!”
郑孝渠摇头道:“令师若就剑掌之上的功夫与论,已不亚于当代享有剑掌天王美誉的战豪,抑且比战豪还要强上不少,他怎会……”
司徒朗忽然怒道:“大哥,那方梦卿当年在剑掌之上,虽然胜了我等,但他知道三十年后,我们埋头苦练之后,他定然非我们所敌呢!”
郑孝渠冷笑道:“贤弟,你认为我们三十年的精进已可克制方梦卿了?”
司徒朗道:“当然?否则他……”
郑孝渠看看这位拜弟,不禁摇头道:“贤弟,你忘了,人家三十年不会闲着啊!”
司徒朗一怔道:“对呀……那么……他……他……为什么害怕呢?”忽然间,那按剑的手垂下了!不可一世的神态,变成了可怜兮兮的不解。
郑孝渠苦笑道:“这就是愚兄要向萧老弟请教的事了。”
萧剑寒道:“大庄主不必说请教两字,在下只是就事论事的实说而已!”
郑孝渠笑道:“老弟,令师究竟害怕什么?”
萧剑寒道:“家师是恐怕两位在践约以后又要订一个三十年之约,他老人家就会觉得一辈子不能安心隐退了……”
萧剑寒这两句话可不把郑孝渠和司徒朗两人全都气得几乎跳了起来。
“放屁,方梦卿这该死的老混帐……司徒朗这回连方梦卿也骂起来了!”
郑孝渠没有骂,但却老脸通红的怒道:“方梦卿欺人忒甚!”
目光一转,却向萧剑寒喝道:“萧老弟,你今夜是代令师前来赴约的了。”
萧剑寒笑道:“算得上是!”
郑孝渠嘿嘿一笑道:“令师的‘南华四剑’你练过?”
萧剑寒道:“当然!”
“夺心神掌呢?”
“马马虎虎凑合!”
郑孝渠阴阴一笑道:“令师的神功你有几成火候?”
萧剑寒笑道:“五成!”
郑孝渠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弟,你算得上是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了!”
萧剑寒懒洋洋的一笑道:“过奖了!”
郑孝渠陡然面色一沉道:“令师不来,老弟,你且拔剑吧!”
萧剑寒一怔道:“拔剑?”
郑孝渠道:“不错,昔年之约,只好请老弟代表了……”
“呛啷”郑孝渠掌中已然多了一支晶光闪闪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