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繁塔怪客 [2]
二人闻言,料定杜师叔遇见强敌,好生忧虑。姜飞提议先走,沈鸿素来谨慎,觉着杜师叔既令再等半月,也许能够回来。初入师门,对于尊长不应不告而行,又想刚学武功不满一月,遇见敌人能否应付也拿他不准,还是慎重些好。连商量好几天,俱都举棋不定。光阴易过,一晃又是月圆将近,杜德始终未来,那孪生弟兄也未再见。老张听二人说“功力尚浅,恐难应敌”,也未再劝。这日又送饭来,偶然谈起杜德走时曾说“可惜所遇难题不便去寻二哥,否则有他到场,当时可了”。姜飞闻言,猛触灵机,暗忖:
听老张口气,六师叔所遇非但是个大对头,其中并有难言之隐,最好师父帮忙,不知何故自家弟兄不便往寻。他说事完应在半月之后,也许和人有什约会,此时赶往老河口,寻到师父禀告此事,必能助他一臂,挨在这里,万一两误,岂不冤枉?忙和沈、张二人一说,均以为然,当下商定即日起身。好在白天业已睡足,连夜起身正好避人耳目。谈了一阵,老张因近来路上更不太平,乡村之中难得买到好的食物,再三挽留二人多等半日,由他赶往家中办点干粮路菜以作途中之用。二人见他意诚,只得应诺。因要等天黑透才走,又见当地荒凉,连庙中和尚俱都怕抢,日前已避往城内。天才黄昏,路上便轻易不见人迹,反正要走,连日登高察看,又无可疑人物,所带银两均存在张家,恐其夜里送来,万一遇抢,并想送他一点酬谢,便不等他来亲身赶去。
这时天还未黑,老张正忙着烤锅盔,见二人寻来,笑说:“你们还有二百多两银子,我老汉孤身送去正不放心呢。由我这里吃炮夜饭起身再好没有。”一面让坐,一面又将昨日代洗的中小衣取出,一同放人行李包内。姜飞早就觉着老张年将七旬,每日上下铁塔送饭毫不气喘,心中奇怪。这时细看动作竟是十分轻健,全不像个老人。心想:他和各位师长虽非至交,但极关心,像个自己人。两次说我两弟兄所练武功已能应敌,不是行家怎会知道?每次试探请教偏不承认,是何原故?心方寻思,老张甚是殷勤,一面同了老伴家人张罗酒食,不时嘱咐二人年纪尚轻,初学本领,最好路上不要多事。二人所赠银两,也欣然收下,并不推辞。吃完快要起身,张妻忽将老张喊往一旁说了几句,老张便请二人少候,随往里间小房内翻出两枚铁连环,递与沈鸿,笑道:“此是昔年老友铁蜈蚣所留,此人在江湖上颇留有一点情面,你弟兄带在身旁,走过河南边境,那一带黑店甚多,沿途井有绿林出没,如到不可开交,或在投店之时看出可疑,不妨将它露出。
如有人盘间来历,可告以你们不必打听,只问认得这铁连环与否。环主人如其不在人间,这东西怎会到我手内,再要多心,我将它留作押头,由他本人来取如何?你们照此说法,只是真有名头的江湖上人,任他来势多凶,也必放你过去。”随又教了几句过节,沈、姜二人连声称谢。姜飞因老张送环时曾经嘱咐照他的所说行事,不可多言,更不可提他一字。再想起日前劝令起身,说得那么拿稳,越料不是常人,当时也未说破,将环收好,辞谢起身。老张送到门口,四顾无人,便自回转。二人走出不远,回顾灯光已隐,知其天黑即眠,也未在意。沈鸿箱子已被墨蝴蝶割破,为行长路,彼时天又不冷,听姜飞的话,把好些无用之物俱都送人,只将必需衣物打了两个小铺盖卷背在身上,途向早已问明,且谈且走。
沈鸿见明月当头,地白如霜,想起上月月夜拜师习武之事,笑说:“我们来此快一月了,此时上路又是这好月色。”姜飞闻言,抬头一看,前面便是那条土崖,猛想起那日夜里和六师叔同路,因见黑影生了疑心,和六师叔稍微一提便似有什惊觉,转身走去,所行正是这条回路,左近只此两户人家,六师叔分明往这里来,由此人便不见,那条黑影身法又快得出奇。后来塔上遥望,见有两人想要跟来,好些可疑,想必与此有关。反正今夜上路,何不就便前往窥探,看这孤零零两户人家到底是什来路,六师叔为难之事是否与此有关?姜飞到底年轻胆大,沈鸿更不知江湖上深浅,人又义气,互一商量,也未细想,便往崖上走去。见里面又有灯光透出,姜飞暗忖,这种土人天黑即眠,此时不应还有灯光,越发生疑。因见门在坡前,似还开着,并有马嘶之声,心想:我们在当地并未露过面,何不装着问路,索性登门探看,也许能打听出一点消息。一时疏忽,不曾细想,以为连日塔上遥望,这两家并无什人来往与可疑形迹,当是土著居民,却未想到二人塔上遥望均在日落黄昏以前,天一黑便在塔内用功,难得向外张望,偶然也有下塔散步之时,但是极少,为时不久,相隔又远,那两所人家被土崖树林遮住,怎看出什动静,自以为想得周到,故意绕路,由侧面树林中穿出,假装路过,登门窥探,走到一看,原来那两家虽是土房,比起平日所见高大得多,井有一列马槽藏在房侧树林里面。到时正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由左近遛马回来,往林中走进。姜飞见那匹马十分肥健,鞍辔鲜明,一望而知是个久行长路的豪客所有,心中一动。忽想起师父和老张均曾告诫路上不许多事。起初以为这两家均是土著居民,离禹王台又近,如是歹人,老张久居当地定必知底,不会不提。六师叔上月曾往这里来过,由此失踪,不曾再见,那夜树林后黑影和后出现的两人好些奇怪,打算借题窥探,上月是否有什外来的人在此寄居,并没想到别的。及见这两家虽是土房,但均高大整齐,此时还有灯光,那马槽又极宽大,少说可养八九匹马,少年衣履也颇整洁,与寻常土人不同,不由生了疑念。姜飞人本机警,这两年来常在相国寺中留心察看江湖上的形径,颇有一点见闻。一见苗头不对,忙把沈鸿的手一拉,故意说道:“我们朝那位大哥打听道路,不是一样?”说罢便往林前跑去。
少年先当二人是到他家的客,没有在意。及见二人过门不入,赶了过来,立定相待,面上微现惊疑之容,不容开口,先问:“你们哪里来的?”姜飞原因看出那两家形势可疑,不愿多生枝节,深悔方才冒失,没有细想,踪迹已被人发现,打算随意敷衍几句,起身拉倒,闻言笑答:“我们要往朱仙镇投亲,不料把路走错,有劳大哥指点一二。”
少年人颇爽直,开口先说:“你们路并不曾走错,由崖后走直往西南都是正路,不知怎会来此,还不快由原路退出。幸而遇见是我,如换别人,走到前面再退回来,多走冤枉路不算,还要引起别的麻烦,岂不误事?”二人见那少年强膜有力,所牵的马鞍辔并未解下,只将肚带略松,鞍旁各挂有兵器弓箭,越知马主人不是善良之辈,连忙谢了指教,径由房侧崖坡往上走去。少年见那崖坡陡峭,想令二人由原路退出,及见二人往上走去并不吃力,自往林中送马归槽,也未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