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手丐 - [还珠楼主]

八、巧得千里马 [2]

  刚到门前,便有两个手持长枪的壮汉喝问来意。姜飞说是投宿避雨,并借马料。壮汉还未及答,忽有一人走出,朝二人一马看了两眼,立请同进。姜飞见里面地方广大,环着土城均是大树,外面又有大片树林围绕,恰将土城遮没。远望只是密层层一片树林,不近前决看不出。内里房舍高大整齐,并有两道小河和大片池塘,到处灯火通明。当中大片空地高搭席棚戏台正在唱戏。

  正面台前有一片小平台,上面放着二三十把讲究椅子和躺床,似是主人全家和至亲贵友,面前放着茶酒瓜果之类,气派豪华,并无庙字神位。看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数并不多,共只三数百人。除平台两旁和芦棚周围侍立的青衣壮汉而外,是看戏的人都有座位。心想荒乱年景,这家还有如此豪华场面,又是自家作乐,并非谢神,这一台戏要费多少人力财力?单所点灯烛就是一笔大数,足够人口之家好几年吃用。照此情势,主人不是官私两面都有势力,家财又极豪富的地主恶霸大绅士,便是平日所闻那些洗手纳福的绿林中有名人物。早知如此,不来也罢,心方怀疑不定,领路那人是个年约五旬的老头,装束也颇整齐,不像下人,忽令二人等在一旁,自往芦棚平台走上,向中坐一个身材高大、年约四旬、手戴铁搬指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便退将下来,重领二人往侧面假山后绕去。

  山后一列平房,有十好几问。东首两间还有许多人在划拳轰饮。西首两间窗明几净,炕床被褥甚是讲究。那人走到窗前忽然立定,喊了一声,便有一个青衣少年由房中赶出,将马接去,把行李取下。那马忽然怒嘶乱跳,倔强不去。沈鸿心中一动,笑说:“这匹马性子太烈,外人不能近身,承蒙主人厚意,我们途中业已吃饱,只想讨点马料,将马喂好,便要上路。请管家兀须费事,随便赏点马料,就感谢盛情了。”那人闻言好似吃了一惊,笑问:“这匹花马几时买的?”姜飞插口答道:“此是两年前朋友所送,性最猛烈,外人无法上骑,我哥哥费了许多心力方始上骑。此马又最忠心,我们骑它百依百随,比什么都灵,外人就难说了。”那人略一寻思,又朝人、马看了两眼,笑说:“此马好似哪里见过,也许被我认错。既然如此,那旁树下有一木棚,将它放在里面就近喂养,二位老弟也好照看。不过现将变天,少时恐有倾盆大雨,此去王官镇有好几十里,中间还有一段山路和两处河流,路上又不安静,风雨深宵如何走法?乘着今日庄主办满月酒,你们来的彩头甚好,庄主也颇喜欢,莫如在此住上一夜,稍微歇息,吃点酒食,去往前面看戏,明早雨住起身,少受许多艰难危险,免得走在途中人、马受伤,进退两难,老弟以为如何?”

  二人见对方谈吐不俗,神情也颇诚恳,又见马棚就在房侧大树后面,人立窗前便可看到,不由消了疑虑。心想听说这一带民风向来义气,也许这家上豪与众不同,就是绿林豪客也必洗手多年。看他势派决不会看中自己这样的人,只比大户人家还要优待,同声谢诺,答应少时天气如不转好,一定叨扰,并问主人姓名。那人答说姓商,自家姓田名通;随陪二人将马放人棚内,吩咐少年取来马料盆水,自陪二人往酋首里间走进。二人看出树后木棚并非马厩,乃是主人存放花盆之所,心甚不安,再三称谢,田通笑说:

  “小事一段,敝东好客,最喜与人方便。左近大片田地都是他的,近年年景荒乱,种田人均逃光,到处杀抢,只有商家堡种田人能够安居度日,他们都住在庄后城里,不怕外人抢劫。此是四夫人的别庄,庆主本家在光化县西南山中,为了四夫人新生一子,又是头生,唱戏谢客,明日还有一天,二位老弟如其无事不妨多住一日,戏完再走。”

  沈鸿初涉江湖,姜飞出身寒苦,近年虽在时刻留心,打听察看,到底年轻,无什经历。问了几句,见对方不曾细说,相待又极优厚,谈不一会下人便将面水酒食相继送来,甚是周到丰盛,均料主人是个豪侠有钱人家,师父和老张又有少问少管之诫,也就未往下问。田通先并不问二人来历、姓名,等到谈过一阵,强劝了一点酒食,方始问起来意。

  二人途中早把言语想好,因少林寺名头高大,打算借光,只说沈鸿是姜飞表兄,因往少林寺习武未成,回转家乡,路过开封,见表弟孤苦无依,自己家中还有几亩薄产,也是孤身一人,打算带他回去一同读书,并想学点武艺,但未寻到名师等语。田通先对那马似颇注意,自从姜飞说是骑了两年,便未再提。听完二人所说,忽又设词探询:马是何人所送,骑过了多时?沈鸿猛想起往投少林寺的人上来均须挑水和服各种劳役,忙还忙不过来,哪有工夫喂马,庙规也必不许。在庙中熬了几月,并未见人有马,闻言脸方一红。姜飞知他诚实,不会说谎,惟恐走口,被主人看轻,连忙接口答道:“我沈大哥往少林寺时,因其父母双亡,老家无人照看,又因此马朋友所赠,不舍送人卖掉,将它存在开封,交我照看。否则我也无法骑它。”田通微笑,说了一句“此马真好”,便未再说,随请二人去往看戏。

  二人听出主人待客虽厚,轻易不见外人,如无好友引进,平日过客均由田通和另两同伴接待,并不见面。有那缺少盘川的,走时还送银子。外边走动的人都知此是他四夫人所居。本人事忙,田庄产业又多,不常在此,也就不再惊动,住上一两天就走。心想双方素昧平生,主人既不肯见,落得养好精神,明日赶路,推说途中劳乏,再三辞谢。

  田通随即别去。那雨早下了起来,上路已难,二人只得住下。见天已不早,对房划拳轰饮之声已止,所有的人似已走往戏台,锣鼓之声越发热闹,主人始终以客礼相待。田通走后,并派前见少年随时服侍。二人再三辞谢不去,说:“主人法严,不敢偷懒。”耳听雨声越大,当夜决难上路,庄中难得有此热闹,何苦使下人在外守候,便说:“我们身子疲倦,要到明早才起,请各自便。”少年笑诺,二人也同卧倒。枕上想起,主人相待太好,明早起身无法酬谢。这样财主,其势不便送他恨两。沈鸿正说:“多送下人一点。”姜飞机警,始终觉着自己年纪太轻,对方待人优厚,好得出乎情理,又不知他跟脚,方才暗中留神,下人虽经力劝,口中应诺,仍守房外,并未离开。年轻人没有不欢喜热闹的。主人办喜事,他却守在外面,客人已睡,还不敢离开,法令之严可想而知。

  就以好客而论,如何只命手下人接待,端着架子不见外客,真正豪侠好客的人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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