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疑云迭雾 [5]
能将丑金刚如此庞大体位的人一巴掌打得飞了起来,这个人的腕力,自是强得惊人。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如今这个出手教训丑金刚的人,竟是个文弱瘦小,看上去体重不到四十斤,一身乡农装束的黑肤中年汉子。
这个人的长相,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如果你从一座贫穷的村镇经过,像这种体形和穿着的人,你几乎随时都能碰上三五个,甚至十个八个。这一来,连弓展也不禁微微一怔。
这位仁兄,又是何方神圣?
就在弓展正在思索这个瘦汉子来历之际,丑金刚已经从灶台上持刀飞身扑下。
瘦弱汉子虽然一掌打断了这位丑金刚好几颗牙齿,但显然并未造成这位丑金刚身体上其他部位的伤害。
以这位丑金刚坚壮得像水牛似的体格来说,等闲去掉几颗牙齿,自是无关痛痒。
对丑金刚凶猛的攻势,瘦弱汉子没有闪避。
事实上,在这种狭厌的小店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供他闪避。
丑金刚一落地,便如大熊捉拿一只小猿猴似的,将瘦弱的汉子一把牢牢搂住。
他左臂像铁环般勒紧瘦弱汉子的脖子,右手短刀扬起,对准瘦弱汉子的心窝,狠狠一刀戳下。
“你奶奶个熊!”丑金刚在吼,为自己助威:“我先捅你娘的两个大窟窿,看你这个杂种还敢不敢冷拳伤人——”
瘦弱汉子因身材矮小,被丑金刚粗臂一兜,一张面孔全都遮没了,所以也看不清瘦弱汉子此刻脸上究竟是一付什么表情。
弓展接着看到的,是丑金刚说到最后一个人字时,好像突然吞下了一个滚烫的汤团。
只见他腰一弓,两眼暴瞪,刀尖僵凝半空中,然后双臂松垂,踉跄后退。
弓展是这方面的大行家,当然看得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因为丑金刚一时轻敌,中了瘦弱汉子的肘拳。
瘦弱汉子的掌力已是那么惊人,双肘拐倒顶的力量,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丑金刚于灶前一跤栽坐下去,垂头喘气,每喘一口气,唇角便是涌出一大堆血泡子。
瘦弱汉子连回头去望也没望一眼,继续向弓展这边走来。
他走到弓展座头前站定,不卑不亢的抱拳道:“家主人已备好水酒一席,恭请弓大侠赏光!”
弓展迷起眼缝,静静的望着这个一身武功深不可测的瘦弱汉子,好像根本没有听清对方刚才说的什么话。
如果说得正确一点,应该是一不是没有听清,而是没有听懂。
“家主人已备好水酒一席,恭请弓大侠赏光!”
“家主人”是谁?又是谁叫他这位“家主人”事先就“备好”这席“水酒”的?
这桌酒席设在那里?
为何而设?
对方何以会认识他这位“弓大侠”?何以在准备酒席之先,就弄清了他的落脚之处?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方又凭什么这样有把握他弓展一定会“赏光”?
俗语说得好:宴无好宴。
一名仆人的武功已是如此了得,主人武功如何,自是想像可知。
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谁又会接受邀请,去赴这种宴会?
弓展静静的等待对方接着说下去。
但他等到的只是一片沉默。
瘦弱汉子两句话说完后,姿式不变,平视而立,很明显的,对方也在等待。
等待他的回复。
弓展轻轻叹了口气,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子上,缓缓站了起来道;“要早知道贤主人如此多礼,这一顿我就省下了。”
(六)
弓展赴的是个莫名其妙的约会。
他跟在瘦弱汉子后面,就像山路上一头蒙上了眼罩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笨驴子。
在未到达地点之前,没有人能告诉他,前面究竟是一片肥沃野草还是一道万丈悬崖。
他如今唯一能够想像得到的,便是今天这位邀请他赴宴的主人,显然有着一身卓绝的上乘武功,以及有着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刚愎性格。
因为对方好像已算定他弓展一定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份自信?
对这样一个带有强迫和要胁意味的邀请,如果换了别人,相信一定不会感兴趣。
就算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心,也必然会先问清对方的姓名和身份,以及设宴的用意,才会仔细斟酌一番,是否有接受邀约的必要。
而弓展居然未加推敲,就答应下来了。
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恐怕就连弓展自己也无法确切的解释清楚。
他也许只能提出一个答复。
他绝不会为此一决定后悔。
他知道这些年来,他得罪了不少人,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一道无形的网,紧紧的笼罩着他。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寻找缺口,冲破这道无形的网,去找出那些暗中撒网的人。
如今,这个诡异的约会,会不会就是一道缺口?
(七)
最后事实证明,这次的邀约,并不是一道缺口。
说得恰当些,它应该是个陷井。
一个美丽的陷井。
他们走进去的,是东郊一座有小溪环绕,修竹掩映的古老庄院。
如今已是黄昏时分。
五月的黄昏。
霞抹山腰。
榴花喷火。
中庭竹摇风生,一片幽雅宁静。
弓展刚刚步下台阶,立即从右侧月洞门中迎出两名素衣女婢,弓展只不过多打量了那两名女婢几眼,那名领路的瘦弱汉子,便告失去踪影。
弓展淡然一笑置之。
两名女婢年约十四五岁,虽然说不上如何秀丽可人,但总比那个瘦弱汉子看起来要顺眼得多,瘦弱汉子自动离去,应算他仁兄自己识趣。
两婢含笑欠身,不发一言,以手势将弓展引入后院。
穿过竹林中一条曲径,弓展终于见到了招饮的主人。
天色虽然尚未完全黑下来,餐桌两端的银托烛台上,却已高高燃起两支大红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