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1]
血的腥味让他有些想呕吐——即使是自己的血,也只是腥的让人想呕而已……
呼吸渐渐地有些困难起来,太阳的光晕在他眼中慢慢地开始模糊、变大……
他忽然有些惊恐地发觉:血,恐怕已经是流得太多了!——
在这个时候,他全身仍然有些麻痹。其实,就算是恢复了知觉,以他现在的体力,也绝对无法返回密林最深处的总坛了。
一片落叶轻轻地掉在他冰冷下去的脸上——很快,他就要象这片枯叶一样地默默在这个密林里腐烂了吧?燃烧的战火,猎猎的风云……到了最后,还是只留下白骨和黄土而已。
嘿嘿,没想到,他居然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放那个丫头走脱!
眼前渐渐黑了下来,而耳边却响起了遥远的厮杀、呼号声,一一清晰如当日……那对于他们来说黑暗开始的那一天……
看见了大批的敌军包围了困顿不堪的己方,看见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在身边倒下去,眼里含着泪,嘴里咬出了血,在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后,队长搀扶着他艰难地前行,身边的几个兄弟都也已经是血流满身。
追兵的马蹄声在身后隐约地响起来了——几个伤兵都是惨白着脸,看着对方——
死。所有的人从对方的眼神里,都读到了这个字。青龙甚至已经把长枪倒转,抵住了下颔——
唯一例外的是队长。虽然到了穷途末路,风蓝的眼睛里仍然燃烧着战火。
"你们扶着他快点走,这里我来对付。"他放开了垂危的玄武,伸手抽出了腰畔的长剑。
漆黑的发丝拂过他燃烧的双眸。
"队、队长……"他无意识地低低唤着,"不要管……我们了……逃、快逃啊……"
能活下来一个是一个,如果队长不走的话,最后只怕会是所有人一起送命在这里吧?
"说什么胡话!快走!"风蓝没有回头,拔剑挡在路中央,对身后的几个战士严厉地叱道,"连二十岁都没到的家伙,要死的话还早得很!快给我滚!"
长剑握在他还在流着血的手里,殷红的液体顺着雪亮的剑脊,一滴滴从剑尖滴落到大路的土壤里。
风蓝是他们中最年长的一位。
那一年,他刚满二十岁。
"队长、队长……"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地上那个濒死的人的喉咙里传出,几只在伤口附近舐血的小兽惊惶地跳了开去,恋恋不舍地在一边试探地看着这个居然还能发声的庞然大物。
队长……
这个称呼如今居然已显得那么遥远——正如每个人都舍弃了原来的本名一样,自从"惊蛰"创立以来,这个叫法已经被风蓝严厉地禁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称谓:老大。
惊蛰组织的老大。暗杀组织的首领人物。朝廷的钦命要犯——风蓝。
当看见组织里的同伴因为小小的失误,却遭到极端严厉的处罚;当风蓝下达要将所有暗杀对象身边的家人杀尽,无论老幼一个活口都不留的命令——他几乎都怀疑眼前这个无情的老大,和当年那样用最后一滴热血维护同伴的那个队长,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才只不过过去八年的时间吧?大家居然都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如今,就算是自己,假如触犯了组织的规矩,老大一定也会无情地亲手处决。
除了朱雀,在风蓝看来,任何人在必要时都是可以牺牲的吧?
然而,朱雀竟然是首先叛离组织的一个!她居然是第一个违抗老大的命令、并以实际行动和老大对立的组织成员……那个才二十不到、几乎还是个丫头的家伙!
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丫头!
他想象着老大此刻的表情,嘴角浮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老大还能有痛苦的感觉,那么朱雀的叛离将会是唯一能刺痛他的利剑了吧?
真是讽刺啊……
但是,无论如何,那个丫头如今是如愿以偿地逃脱了——能摆脱青龙、白虎和自己的联袂追杀、逃出这片死亡森林,这几乎是连老大都不可能做到的吧?然而,她竟真的逃出去了。
也许前面的那两个人,也一样没有真正出全力截击她;或者是故意地受点伤,此时、正和自己一样躺在密林的某一处看天空吧?
意识渐渐模糊的他还是忍不住地想笑出声来,可惜张开了嘴,却无法发出声音来。
冰冷僵硬的感觉……仿佛是巨大的裹尸布死死地把自己从头到脚包了起来。
又一片落叶飘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半张的嘴里,他努力好几次想把它吐出去,然而面部肌肉也已然开始无力,尝试了几次,落叶反而随着他急促的喘息向着口腔里滑落。
"哈,这样的死相可是相当难看的哪……玄武。"——
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声音,还微微带着调侃的笑意。
脸部僵硬的肌肉无法表达他此时内心的错愕和震惊,然而所有的表情完全在他黯淡的双眸中传递了出来,他的眼睛霍然睁开——这、这个声音!居然、居然是……
"如果让你这样子死掉,连我这个同僚都会觉得很没面子啊。"声音已经近在耳畔,同时,有人正在用力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有熟悉的淡淡花的味道……
是她?是她!
震惊、焦急、狂喜……无数种感情一瞬掠过心头,忽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垂死的人居然怒吼出声——
"他妈的,你回来干什么!!!"
"喂喂……生气对伤口可不好啊。"那个声音依然带着微微的调侃,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敷上了颈部流血的地方,手法娴熟地止血,然后撕裂衣襟为他包扎。咬断最后长出来的一截布条后,身侧那个人回过头来,黑如点漆的双眸中闪着星星一样的亮光,居然真的还带着笑意。
该死!怎么她会去而复返!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都快三个时辰了,他还以为她早已远在几百里以外的泉州城了呢。
包扎、吃药,休息——一个时辰后,他终于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