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月黑风高祭血旗 [2]
屈归灵迎着夜风,深深吸入一口带着咸湿味道的空气,加强着语调道:“要有信心,二姑娘,就如同令尊与贵帮上下一直肯定的结论——胜利心属我方!”
何如霞突然问道:“孟天复、山莫古这两个老怪物的难题,你们也已经解决啦?”
屈归灵笑得带点干涩的道:“算你问到事情的关节上,不错,这层阻碍,经过大家再三商议,反复考量之后,终于商讨出应付的法子,管叫那两个老魔星届时撒不成野!”
目光投注在屈归灵脸上,何如霞慎重的道:“是什么法子?”
屈归灵故作轻松之状:“无论是哪一等的高手,总有他的弱点,人不是神,所以不可能十全十美,点滴不漏,我们便针对他两个的弱点,寻隙加以击破……”
何如霞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这个道理不用你来强调,我也明白,屈先生,我只问你,击破的方法是什么?”
咽了口唾沫,屈归灵略显迟疑的道:“当然是诱其出手,在拼斗中窥察敌人弱处,适时扑击歼杀——”
但觉得背脊上一阵泛冷,何如霞的双眼中光芒幽暗,心往下沉,连嗓音都哑了:“屈先生,你不愿令我担忧的一番好意我很明白,不该的却是过分哄瞒我了,我不是三岁稚童,事情的轻重利害我还分得清楚,至少,比你或你们大伙想像中要分得清楚,说来说去,你们并没有筹思出一个妥善的计策来对付那两个老魔头,是吗?”
屈归灵忙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法子已经有了,寻其破绽而攻之,二姑娘,这叫——”
打断了屈归灵的话,何如霞面布严霜,冷冽的道:“这叫硬打硬碰,视死如归——屈先生,正面较斗,以技求胜,完全是毫无圆转余地的传统拼搏方式,其中何来智谋巧妙可言?而孟天复、山莫古的功力高出各位甚多,像这样的斗杀,你们还到哪里去求侥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不到一帮子人商议了大半天,竟只得出如此一个结论,屈先生,你不觉得荒唐可悲吗?”
屈归灵沉默片歇,才低缓的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二姑娘,决战的过程中,仍有某些技巧可为运用……”
哼了一声,何如霞道:“人家的修为如何,你可是领教过,应该肚里有数,我怕在你尚未及找出对方破绽以前,自己的破绽已先被对方找出,那时辰,你的乐子就大了!”
屈归灵道:“这一层我们也早顾虑到,所以,对付孟天复、山莫古的人选便不止一个!”
何如霞咬着牙道:“你一定是当然人选?”
屈归灵赶紧解释:“没有人视我为当然人选,二姑娘,我是自愿请缨,主动上阵,为了我这个要求,令尊还犹豫了好久,是我坚持,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何如霞恨声道:“你倒勇敢!”
屈归灵苦笑道:“在我这样的年纪与江湖历练来说,已经不是徒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了,二姑娘,我做事一向是宁折毋弯,贯彻始终的性子,既插手了这桩纠葛,且黑白业已分明,便决不半途而废,尤其在贵帮上下的善待有加里,自觉和贵帮有了齿唇相依的认同感,福祸与共,乃是一种极其自然的情态反应,最不能推诿含混的,是你对我的好,为报知遇,该当豁命以赴,断无丝毫血气上的冲动……”
愣了一会,何如霞的语声微微颤抖着:“你也该当知道,我不希望你轻言涉险……”
屈归灵真挚的道:“一个男人,要面对现实,当危难临头,必须有所承担,二姑娘,谁无父母,谁无子弟?艰巨在前,总得有人领先去扛、去顶,你不愿挡第一阵,谁又愿意他们的亲属子弟犯难攻坚?不可忘记令尊是全帮的首领,精神的支柱,帮的兴衰存亡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但御敌抗侮他又必得率先靠前,为了两全,势须有人代表他择一肩扛,二姑娘,我毛遂自荐,想你不会认做唐突吧?”
眸瞳里闪漾着莹莹流波,几度唇吻翕合,何如霞始哽咽着道:“我明白你的心意,我非常明白,屈先生,我……我只怕会苦了……”
轻拍何如霞手背,屈归灵低声道:“当仁不让的事,是无须谦怀的,说不定有人想抢这份差使,还不够资格呢!”
何如霞心口涌起一股连她亦分不清的甜酸感受,几乎控制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珠:“什么时候了?亏你还有心情说俏皮话,就不知人家多发愁……”
屈归灵扮着笑脸道:“不愁,不愁,等会交锋的辰光,决不止我一个人去对付那两个魔星,人手已经挑定,保证阵容坚强,叫两个老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何如霞正色道:“屈先生,我有一句话,可得讲在前头,免得到时候你又嫌我擅做主张——”
屈归灵生怕这位二姑奶奶又出点子,再兴主意,赶忙打声哈哈,想带过话题:“不用急,靠后有你说话的时间,眼前咱们该准备着接仗交兵啦……”
何如霞神色倏沉,声调突兀的凛烈起来,与方才的凄婉柔媚,像是忽的换了一个人:“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这句话不能等到以后,我现在就要说!”
想笑却笑不出来,屈归灵摊摊手挪了挪位置,表面上倒还从容:“二姑娘,你这是怎么啦?老毛病又犯了不是?真叫风云突变,天机难测,前一刻尚笑语温润,后一刻便雷霆交加,就算千面观音吧,怕也没有你这种七情交替的换转法——”
何如霞生硬的道:“屈先生,我不要听那些插科打诨,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抗不住孟天复和山莫古两个,或者我认为你的情况有了危险,无论在任何形势之下,我都会加入战阵,与你一起承担后果!”
屈归灵着急的道:“千万不可如此莽撞,二姑娘,你要明白,这是——”
何如霞面无表情的接上来道:“这是你说的:齿唇相依,福祸与共!”
屈归灵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伏身于草丛后的屠难生已兴奋又紧张的低呼起来:“有动静了,兔崽子们到底憋不住啦!”
屈归灵和何如霞的目光立刻投注向乌黝黝的海面上,而方才尚是一片黑暗的海面,只这须臾之间,业已出现了另一幅景象——另一幅怪异诡密的景象。
就仿佛是自虚无中突然凝生,也宛若从水底悄悄冒升上来,近百盏大小不一的灯火便骤而亮起,在海波之上浮沉移晃,灯火呈现着昏黄的色彩,荡洋着死气沉沉的晦郁,飘忽明灭,无声无息,颇似一只只幽灵的眼睛,显得空茫而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