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回 草色青青送马蹄 [2]
陈家洛见她仿佛从来没有一丝烦恼似的,脸上刹时放出兴奋的光,不禁暗暗摇了摇头,说不出是无奈还是羡慕,转脸对白岚拱手言道:“白兄,其实在下本来打算毛遂自荐,去走一遭的……”
“好啊,好啊!我和陈大哥一道去!”姚水衣拍手嚷道。
“姚姑娘,令兄既然那般疼你,此时自当心急如焚……”
“啊?这个,这个……这样好了,我们到附近城里,我给我哥写封信去,叫他不用担心,总可以了吧——陈大哥,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一定会听话的。”
陈家洛见她眨着大眼,那副可怜巴巴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软,踟蹰不决。水衣见他不吭声,便顺着竿子往上爬道:“陈大哥不说话,可就是答应罗!好,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好了的话,可不许反悔!”家洛暗想,如果就此让她独自回去,总也无法叫人放心,倒还不如带她同行,事成之后再护送其安全到家。盘算妥当,遂点了点头,把个水衣高兴得什么似的。
“那陈公子……”
“哦,我这里有适才写好的一纸信函。劳烦白兄途经海宁之时,顺便送到西北破庙之中,自然有人接应。”
“好!”白岚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三人来到商无痛、元侨坟前。陈家洛洒酒祭过两位义兄后,与白岚挥泪而别,同水衣驾起先前乘来的马车,徐徐离开。白岚翻身上马,回头目送着车子在眼前渐渐失去踪影,又看了一眼这家不寻常的“通门客栈”,马鞭重策,一骑红尘,向南飞奔而去……
话分两头,却说陈家洛一路兼程,与水衣二人由镇江坐船溯流而上,途经金陵、武昌,直向湖北堆蓝山进发。到了江陵,已是四月初八。此时,正是春光大好。一路上风光旖旎,道不尽的奇峰秀水。水衣一脸兴高采烈,早将她大哥抛到了爪哇国去。而陈家洛却无时无刻不在苦思瞑想着徐崇交代的那几句口决:嵩山今又守岁,坤芥合多一步。
苍天有眼难见,地狱倒辟一路。然就是不解其意,让人匪疑所思。
“陈大哥,到岸了!”
“哦……”陈家洛被水衣的叫声将其从思绪中唤醒。经过这许多日子的颠簸,又加上苦解那哑谜,身心已是疲惫不堪。此刻终于踏上大地,吸一口扑鼻的馨香,令人顿觉无比舒畅。
活动罢筋骨,他俩雇了驾骡车,向江陵城驶去。“陈大哥,这里的山水与江南全然不同啊,奇峻峭丽得紧。”
“是呵。”陈家洛点点头,遥望远方一带青山,眉绕暗云,出神道:“江陵在东汉三国时被称作荆州,是当时的江湖之汇、兵事要冲,各路英雄逐鹿于此,均想占为己有。”
“那样的话,此地一定打过不少阵仗罗?”
“是啊!蜀国大将关云长便曾是在江樊水淹七军……”
“啊呀!那岂不是要淹死很多的人?他们的哥哥可都要伤心死啦!陈大哥,我不明白:为什么大英雄、大豪杰都那么爱打打杀杀,大家一道和平相处,安居乐业,不是很好么?何以其太平盛世不享,却为了得到天下而使生灵涂炭?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有顾及过老百姓的死活么?”
陈家洛闻言一怔,对方的话语如霹雷一道,响在耳边,震得他一时居然答不上话来。想想红花会如今正欲揭竿而起,赶走满人。这样一来,打仗杀人总是难免,却可要连累多少无辜的黎民百姓?他觉得,水衣那一席天真的话儿,仿佛正是在责难自己,将其原来认定是绝对的一切真理击得粉碎。
马车又行了许久,远远地,现出了江陵古城的轮廓。待得近了,尚在恍惚的家洛猛然间感到一股子苍凉与孤独袭上了心头。耳边,似乎有无数英灵在呼唤他的名字,脑海中千万名伟人的事迹闪过,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想其男儿在世,倘若不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大成就,岂不枉为丈夫?自己怎可如此儿女情长,置复明大业于不顾?
且不说他心里思潮澎湃,此时车子已然缓缓驶入城内。家洛与水衣下得车来,信步闲走。天象已交未时,江陵城内不知怎的人潮如浪,沸反盈天。
“哇!怎么这里聚集了那么多人?到底出了甚么事啦?”
“这位大叔,”陈家洛一把拉住一名路过的老汉,“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怎么城里如此热闹?”那老汉笑笑道:“今天?哦,你们是外乡来的吧——今天呀,是樊妃娘娘的圣诞忌辰!”
“樊妃?”陈家洛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正欲问个明白,老人已然走远。忽闻有人嚷到:“开元观在演戏呀!”登时,人潮向西劲涌。陈家洛生怕与水衣被冲散开,遂而紧拉其手,大红着脸,随队伍前进。
回目释解:本回回目“草色青青送马蹄”,摘自刘长卿《送李判官之润州行营》诗。此指家洛、水衣、乾隆、白岚各驾车马,离开“通门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