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情痴魔痴总是痴 [1]
两人当晚在一家小客栈投宿,次日又行,如此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风陵渡口。
风陵渡口人来如蚁,万帆如梭,不知正在抢运什么货物,竟尔寻不到一只渡船。好在二人并不急于赶路,便在一家僻静的酒店浅斟啜饮,享用起美酒来。
秋梦用心体察风清扬的言谈举止,殊无疯狂迹象,心下大喜,一路上伴他同行,指点风物,妙语解颐,风清扬不知不觉间心境大开,襟怀畅爽。只是二人之间已有默契,对于先前发生的种种事端只字不提,稍有涉及便绕弯避开,两人均作得不着痕迹,却也常常引发一场会意的笑声。
秋梦原不曾沾过酒,只为陪风清扬,方始硬吞这又辣又烫的物事,轨料一试之下酒量甚豪,第一次险些将风清扬灌得酩酚大醉,真不明白怎地看到那么多人被这东西弄得神昏颠倒,胡语连篇?直感天下之事无有奇逾此者。
喝过三杯,秋梦忽尔停住杯著,望向窗外,呆呆出神。
风清扬随她目光望去,但见一片空旷的场子,先前或是堆放货物用的,并无稀罕之处,不禁问道:“秋姑娘,那里并没长花呀?”
秋梦一怔,失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先前从此处路过时,恰好盘缠用光了,只好单人在那儿打场子卖解,如今想起来还羞的慌,我那三脚猫似的庄稼把式怎么敢在众人面前现丑。”说完已是红晕满腮,掩面伏在桌上。
风清扬心下一酸,忙饮杯酒压佐。情知她必是长途跋涉,远至甘州寻找自己,一个弱质女子不惜抛头露面,以自己的技艺换取几文钱来凑足路费,当时是怎样一种屈辱的感受?不似自己,单凭师傅留下的财产已富可敌国,十世八世吃用不尽,不意钱之害人一至于斯。
他伸手怀中,摸出一对泥娃娃来摆在桌上,秋梦拾眼望到,心头狂跳,惊道:“你……
你还留着它?”
风清扬漠然道:“这本是姑娘的物事,我怎有权抛置,本想送姑娘到家时还给你的。”
秋梦惨然道:“这害人的劳什子还留着做甚?”伸手抓起,向窗外抛去。
风清扬起身探臂,一抓即着,笑道:“姑娘既不要,便送给我吧。”
秋梦涩声道:“不是我不愿意,你还是扔了的好。”
风清扬隐隐约约也觉得不妥,正思量处,忽听背后有人冷哼道:“身手是不错,可惜没用到正处,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言下长声浩叹,惋息不已。
风清扬回身一看,大吃一惊,一躬到地,道:“是柯叔到此,晚生失礼了。”
背后所站之人正是慕容庄的管家,慕容雪称作柯叔的,风清扬一时间背上冷汗流动,心痛胸痹,几欲说不出话来。
柯叔闪身避开,厉颜道:“对我失不失礼算个甚,你对我家小姐……”他猛然转过身去,长吁短叹,对风清扬既痛恨,又失望。
风清扬呆怔了一般,直不起身来,又一人怒道,“死鬼,你看他这副德行,不教训教训他还成,你为甚总拦着我?”
风清扬闻声即知来者是性如烈火的什么二娘了,吃她一骂,神智倒清醒过来,直起身子笑道:“看来柯叔和二娘是特来兴师伐罪的,晚生甘领责罚。”
二娘怒道:“罚你个大头鬼,若非老庄主有令,我早已取下你项上人头来。亏得你大师兄颠颠跑到我们庄去。说甚么你已悔过,甘愿自杀谢罚,求老庄主看在段大侠的情面上,给你一次自新的机会。”
风清扬方始恍然为何近月来未曾见过大师哥的踪影,原来是替自己向慕容家赔礼求情去了。想到大师哥索来强项,无论何种境地也不肯低头的性子,心中一热,流出泪来。
二娘哼道:“装模作样骗得了谁?这才几日不见,你又勾三搭四地拐上一位,我看你是没救了,先杀了你再说。”挥拳欲上。
柯叔忙驾住道:“使不得,老庄主的令旨你忘了?”
二娘目眺欲裂,斥道:“死鬼,你还敢拦我?老庄主怎知现下的情景,你亲眼目睹,就忍得下吗?”
柯叔沉声道:“若非为了顾全老庄主的大事,我早和这小子拼命了,兹事体大,不得老庄主之命万万莽撞不得。况且你就算杀了他;就能救活雪儿吗?”
二娘闻言,大放悲声,哭道:“我那苦命的雪儿啊,你叫二娘怎么办哪!”
风清扬胸口如中重锤,跌坐在椅上,几乎听不到自己在问:“雪儿,雪儿怎么了?”哇地一口鲜血喷出,只感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柯叔满含怨毒的盯视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亏你有脸问,亏你还有心问?你惩的待她,她还有法活吗?若非我等昼夜监护,她早已死过十次八次了,可她心已死了,我们能监护她一生吗?”
风清扬感到这一字一句均如利剑穿心,但听得慕容雪尚活在人世,提在嗓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现今就算让他为慕容雪尝尽十八层地获的种种酷刑,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馈。
二娘一口气总是咽不下,哭够一气,赫然怒道:“提这小子回去,让雪儿亲手剐了他,我先杀了他的姘头再说。”揉身而上,疾拍一掌直取秋梦颈项。
秋梦对周遭一切不闻不见,对这一掌更是纹丝不动。心中倒情愿死在这一掌之下,让慕容家的人泄尽怒气,成全风清扬。
风清扬其时已感心力交瘁,这一掌若打向他,自是坦然承受,却不能让秋梦遭池鱼之殃,竹筷径出,哑着嗓子道:“不得滥杀无辜,我随你们走。”
二娘眼见得手,不意掌若再进二分,人末伤到,自己倒被竹筷透掌而过,她练功罩门恰在掌心劳宫穴上,此穴被伤,一身武功便毁之一旦。
当下收掌不及,奋力后跃。风清扬只是迫她收掌,一候她收力,便将竹筷收回。
柯叔厉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是护定了这贱女人,与我们作对?”
风清扬直感嗓眼处如刀割火灸,强提力气,弱声道:“柯叔请自重些,我是看在雪儿的情面上敬你们十分,一人做事一人当,天大的责罚我一人领受,阁一定要伤及无辜,在下也只有得罪了。”
二娘怒道:“混帐小子,敢惩的放屁。”探身复上、双掌连环,齐地攻向二人,对风清扬意在迫其自保,对秋梦却记记是杀招。
风清扬无暇细思,情知自己若落入他们手中,秋梦定然性命下保,足以凝起心神,竹筷连点,专向二娘的掌心劳宫灾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