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禅功 - [南湘野叟]

第二十七章 翻龙十六棍 [13]

  勾漏夫人翩然朝阶前掠去,娇声道:“贱妾叩见相公。”

  她这一叫出来,大家这才知道现身阶前的红脸老人,就是昔日名震天下的勾漏山君“九梭绝命”南游。

  更想不到,龙虎帮的崛起肆虐,原来是此人在后面做靠山,难怪闹得武林血雨腥风。

  南游往阶前一站,一眼瞥见“果报神”申无咎,神色一震,道:“这些人原来是申兄带头率领来的,嘿,嘿!申兄居然挑衅到玉阙宫来了。”

  “哈哈……”申无咎打了个哈哈,才道:“潇水一别,申某以为这些人早已作古,想不到阁下依旧健在,咱们正好结算一下昔日旧账。”

  顿了顿,“果报神”申无咎冷眼注视,缓缓说道:“斌儿,爹又看见了鱼眼。”

  白斌神色一凛,低沉的道:“那就是了。”

  “天地日月叟”司徒辕虽是一帮之主,但也是后起人物,只是道听涂说,风闻到申无咎事迹的点滴,并不知其人,到底是何形象。

  他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了,不屑的一拂那衣袖,讽刺的道:“姓白的,别再与那老杀才卖关子演把戏了,出手吧!”

  果报神轻拍白斌肩头,悠然跨向前去——说他在行走,不如说是飘浮在空气中来得明确。

  “醉丐”鲁纯如、“白骨怪”鲍维扬、“千面人妖”宗卜毅三人一使眼色,宗卜毅与鲍维扬同时暴叱一声,自两个方向猛扑而到,抖掌便劈,就在这同一时间,醉丐鲁纯如亦猝然如幽灵般射来。

  果报神清癯的面容之刹那间浮起一丝残酷的微笑,他的双掌,极为缓慢,斜斜的斩向宗卜毅和鲍维扬,而黑袍下摆,却倏而似铁板般反扬而起,兜向醉丐鲁纯如。

  鲍维扬和宗卜毅只觉得在果报神出掌的瞬息里,天与地却骤然暴缩了,沉重得几可使血管破裂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每一寸的空间挤来,而自己的四肢却使不出一丝力道,闪不开,躲不过,宛如在一个恐怖的梦魇中。

  於是,像是电光倏闪,两颗头颅带着迸溅的鲜血飞起,醉丐鲁纯如怪叫如哭的倒窜而回,右手自腕以下,乌黑肿胀,簌簌直抖。

  果报神若无其事的微拂黑髯,生硬的道:“鲁纯如,并非老夫对你特别慈悲,因为你曾暗算吾儿,因此,留下你的残命交由吾儿亲自处置。”

  话毕,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经到了“九梭绝命”南游身前。

  太君已和南游并肩站着,勾漏夫人稍微在后一步,太君气愤的道:“申老鬼,你别仗恃一身武功,就骑着别人脖子撒尿,老身夫妇已潜修了一甲子,不见得就会败在你手里,老伴,他们已逼走了九老,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南游似是被她这句话激怒了,棱棱目光之中,点头道:“也好,今生债,今生了,江湖上最好的了断过节方法,就是各凭武功,决一胜负!”

  此刻,广场已掀起了激斗,龙虎帮已因鲍维扬与宗卜毅的殒命,各人情绪的愤怒,亦已到达了饱和点。

  阴阳童宗居平一面倾力与“绝斧客”拼斗,心中又在为父亲千面人妖的惨死而悲愤。

  一个人,任你武功再高,在与敌交手之际,却是万万分神不得,否则,你便等於是在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宗居平这时悲愤交集,双目怒睁,在心神的激动之下,他那原是阴沉的面容,已深深的刻划出一片紧张、愤怒、悲惨的线谱。

  於是,在绝斧客陆涛的一轮急攻猛打下,阴阳童已感到支撑不住,脚步缓缓向后退去。

  白斌沉稳而冷静的快速身法,在这有若惊涛骇浪的拐影中悠然闪掠,洒脱无比,在他每一次出手中,皆是将“天地日月叟”司徒辕逼得招架不迭,左闪右躲。

  但是,这位龙虎帮的龙头帮主,似是已经豁出去了,已不将自己的生命当作一回事,在每一次的被迫后退后,又狂吼连声的再度扑上,而且,所有招式之狠辣阴毒,俱是与敌同殉的绝着。

  司徒辕这时看也不看鲍维扬和宗卜毅的尸体一眼,但是,自他此刻近乎半神经质的形态中可以看出,他早巳为两位拜弟之死而悲痛欲绝了。

  白斌默察身外的形势,沉声喝道:“司徒辕,你犹想作困兽之斗么?”

  司徒辕挥舞着沉重金拐,划出一溜半月形精芒,锐风呼啸中,向白斌疾攻,嘶哑的大骂道:“姓白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老夫基业已断送你手,便这么轻易一笔勾销么?”

  白斌星目中寒芒倏射,厉喝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在下。”

  随着语声,他那瘦削的身躯,已奇异的俯倒地上,离着地面仅有一寸间,仿佛脱弦流矢般,飒然闪过那弥漫的拐影,在不可逆料的角度中,平射到司徒辕的空门之内。

  司徒辕始料不到敌人的身法,竟是如此怪异奇幻,他金拐已全然落空。

  於是,正在他魂飞魄散,手足无措的当儿,白斌已长笑一声,果报神嫡传的五大散招之一——“接引西方”已疾使而出。

  在一声惨叫尚未停息之前,一阵血雨已漫天扬起,司徒辕那魁梧的身躯,已凌空飞起,又重重跌落地下。

  假如你目光锐利的话,你便可以发觉,司徒辕那魁梧的身躯,只是飞出一半,他的两只脚,却仍留在原处。

  白斌适才那“接引西方”一招施出时,已在瞬息之间以右手伽蓝剑斩断司徒辕双腿,左掌却印在敌人小腹。

  这时,那双自膝以下斩断的小腿,仍然立着未倒,鲜血横流,断口处十分整齐,但是,它的主人,却早已寂然不动的僵卧地上,双目暴睁,面色有如死鱼的肚皮,恐怖中带着凄惨。

  此刻,斗场中突然“扑通”一声,又有一人倒下,白斌回头望去,竟是醉丐鲁纯如。

  醉丐目睹司徒辕一死,自知大限已到,不等白斌找他,竟然自碎天灵盖自戕了。

  白斌面色微见苍白,他叹息一声,喃喃道:“我已经劝过了,这怪不得我。是的,怪不得我……这是你自己要寻死路……”

  他望着面前的景象,心中却有一丝悔意,但是,他这时又能做什么呢?有些时候,虽然有人做了一件事,而且不论这件事善恶如何,都不见得一定是这人的本意愿为。

  一只手轻轻按抚着他的肩膊,是那么沉稳有力,白斌回头望去,却是义父“果报神”申无咎。

  白斌道:“爹,你那边已经结束了?”

  果报神感喟道:“本来我应该杀了他,但是,我想到不是他们,可能不会遇到吾儿,因此,我只用分脉手法闭住了他下身经脉,让他晚年在妻妾照顾下落个善终,这完全是因为吾儿的关系。”

  白斌手抚果报神黑髯,道:“爹,你真好!”

  果报神欢愉的笑道:“吾儿,去叫他们住手,我要向他们说几句话。”

  於是,在白斌一声断喝下,双方都停止了打斗,果报神微闭着眼,彷佛在整理适当的词汇,过了一会,他缓缓约道:“江湖上的日子,每一寸每一寸的光阴都抹着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迹上都沾着泪……人与人便活在血和泪里,便浸润在恩与怨中,平和的日子是那么少,柔煦的时光是那么难得,讲究的全是硬绷绷、火辣辣的豪义和勇悍,崇尚的全是腥膻膻、血淋淋的杀戈与报复。斌儿自绝冰崖回生再返江湖,就一连的遭遇到龙虎帮的拦截追杀,吾儿为自卫起而抗之,救友人於危难,这便是江湖中人口口声声说的骨气与志气。一个人的是否值得钦敬,一个人的善恶好坏也都在於此了……”

  顿了顿,他又道:“事情过去了,不用再提,江湖中人有‘斩草除根’之说,但吾父子则不愿赶尽杀绝,而且,你们都是一些晚辈后生,我们活着的年代,恨已太多,不论生存的,过去了的,老夫相信,都希望生长在爱的环境,不愿继续在痛苦与仇怨之中。老夫言尽於此,是恩是怨,是仇是恨,当由你们决择,老夫等走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雪花纷飞,飘飘散散,大地粉粧玉琢,是一个纯洁无暇的白色世界,至少,它表面的丑恶已被掩盖。

  白斌与三女的婚礼在“果报神”申无咎与华明轩主持下进行,丹心神尼特地从云梦赶来为爱徒庆贺。

  代表女方的是丹心神尼、吸血鬼康百扬,詹嫔玉因失去亲人,由华明轩代表。

  婚礼在和谐中进行,三山五岳的江湖同道、武林朋友都赶来了,他们一来酬谢白斌对武林的贡献,也刻意的来瞻仰武林两甲子的霸主——“果报神”申无咎的神采。

  龙虎帮也派了代表来庆贺,并备有一份厚礼。

  凌云山庄洋溢的笑声太多了,欢悦太浓了,多得人心痒,浓得人窒息,需要流泻一下,是的——流泄一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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