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酒楼征逐 [3]
那伙计十分不愿地走过去,装出一个皮肉不相连的笑容,倾身问道:“老爷子是添酒还是加菜?”
长短叟嘴朝南宫华这边一呶,低声道:“伙计,你注意到了,这位任性公子,是出了名的慷慨,刚才他朝我们这边笑过一笑,你伙计看到没有?这一笑很可能就是要为我们这一桌会钞的表示。所以,你伙计不妨多上几个菜,再来一壶松鹤春,横竖白吃,何乐不为?”那伙计听得一呆道:“要……要是……他不会钞怎么办?”
长短叟以手遮唇道:“不会的,你放心,老汉每有预感,无不效验如神,等会儿算起账来,你就知道了!”
放心?这伙计才不放心呢!他见老家伙只说别人或许会会钞,却未提及万一希望落空,本身是否付得起?这间松鹤楼有个规矩,所有酒客,向由伙计们分别负责。菜由谁叫,小费便归谁。同样的,谁招呼的客人出了岔子,打破碗盘,或是付不出酒资,亦自负责招呼者收入项下扣抵!
那伙计疑心一生,益发不敢应命。可是,酒楼中又没有这项规定,叫酒菜必须先缴定银,或是先拿银子出来照照眼。
长短叟见伙计面有难色,不禁脸孔一沉,瞪眼喝道:“老子跟你说话,你他妈的听到没有?”
那伙计给吓了一跳,忙应道:“啊,是,是”
待那伙计离去后,南宫华侧目笑道:“病从口人,祸从口出,这厮多说了一句话,落顿臭骂,固属应该,不过,尊驾气量之狭,也未免令人不敢恭维。”
蔡姗姗传音道:“这丫头从来没有对人有过如此好脸色,爹可得提防一点才好!”
长短叟先朝义女点点头,然后转脸道:“老弟这两天,有没有再见到追魂老儿?”
南宫华反问道:“阁下呢?”
长短叟咳了一下道:“最后一次,是在六月之前。”
南宫华注目道:“前天的一次不算?”
长短叟瞑目漫声道:“老儿与我跛子,尚有几笔小账目,在未算清旧账之前,见了面也许大家都不好意思,所以,前天……咳……咳……我跛子回避了……朋友们都知道的,我跛子就是这样一个知趣的人!”
南宫华淡淡接着道:“那就怪不得他要赶你离开长安了!”
长短叟双目摹睁道:“赶我离长安?”
南宫华悠悠然答道:“大概是的吧。”
长短叟眼皮霎了一下道:“因此你老弟便在百忙中受命赶来松鹤楼?”
南宫华逆之以目道:“有何感想?”
蔡姗姗急忙传音道:“我说如何?”
长短叟不理义女,注目接一着道:“那么,你老弟何以仍未付诸行动?”
南宫华缓缓说道:“等一个人。”
蔡姗姗突然冷冷插口道:“阁下等的人,已经来了!”
南宫华和长短叟同时掉脸望去,来的原来是酒龙莫之野。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误会。南宫华说“等一个人”,本来是指“朱元峰”,蔡姗姗因为不知道朱元峰和南宫华之间已有密切来往,尚以为后者等的便是这条“酒龙”。
同时,另一个更为微妙的现象是:酒龙因为不事生产,天生懒散,既未收徒,又无家室,一向跟随毒龙生活。七八年来,“四不改其楼,有酒万事休”;由于纵饮过度,容貌大改,所以,这次出来,他自信即令不易面目,外人包括三残在内也将无法认出他这条酒龙。
可是,没想到朱元峰绝谷逢生,第一个就先现了他的龙形!
如今,无巧不巧,又碰上一个叛离龙谷的蔡姗姗,再度“鳞爪毕现在的情况是:酒龙面对长短叟,长短叟已认不出来他就是九龙中的第二龙。同样的,蔡栅栅对这位以前的师叔一目了然,而在后者眼中,却将蔡姗姗只当做一名微不足道的丐帮结绳弟子。
蔡姗姗满以为“三残”与“九龙”之间,乃生死冤家,双方应无不识之理,因而亦未将来人身份告之义爹,这样一来,场面便热闹了。
酒龙上楼,眼见南宫华与长短叟有说有笑,不禁一阵疑愕,他误以为把戏拆穿,后者二人业已化敌为友,心中一嘀咕,转身便想离去。
不意南宫华耳目灵敏,及时高声道:“莫香主哪里去,在下已来此等候多时了。”
酒龙拿不定主意,同时也不敢开罪这位君山门下,当下只好硬起头皮走过来,目光游离地道:“本座只是……咳……只是想下去交代一下酒菜而已。”
南宫华笑道:“酒菜已经叫过了。”
酒龙眼角一溜,又咳了一下道:“情形怎么样?”
南宫华微微一笑道:“不是已经说过等你来么?”
长短叟仅知来人绝非丐帮什么香主,但却不知来人之真正来路为何,这时很想窘窘对方以取乐,因而向蔡姗姗大声问道:“小蔡,这位是贵帮哪一堂的香主?”
蔡姗姗以为长短叟诙谐成性,在明知故问,也就信口答道:“像是不管堂……”
酒龙因见南宫华并无恶意,稍觉安心,不过,他仍不放心长短叟是否己清底细,这时故意向长短叟搭讪道:“这一位前辈好似”
长短叟翻眼截住道:“好似跟你爷爷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
酒龙给抢白了一顿,不但不怒,反于心底感到一阵安慰。因为长短叟要是已经知道他是谁应该是另外两种反应之一:不是不理睬,便是“动手不动口”!现在跛子的这种憎恶态度,正充分表明:跛子显然只晓得他是一名冒牌香主,而不知道他就是酒龙莫之野。
酒龙安心之余,正待以眼色向南宫华催询为何还不动手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朗朗歌声:
花眼才红斟酒看
药心抽绿带烟锄
笔耕虽未储三载
酒战犹能胜百夫
世事融为一葫芦……
歌声传来,人人神情欣然,独有酒龙面色大变!
因为,这阵歌声,在座者谁都听得出它是发自何人口中。而这首歌,正是七八个月前在龙谷第一道关口,酒龙发挥了一段。
“酒犹兵也兵可千日不用,而不可一日无备;酒可千日不饮,而不可一饮不醉”,那番大论之后,所唱的那一首。
酒龙自然不清楚朱元峰和长短叟,以及南宫华之间的关系,他以为朱元峰此刻只是偶尔路过,为了避免被喝破身份起见,他认为只须暂时回避一下就可以了,所以,他不待楼梯响动,便向南宫华低声匆匆道:“公子宽坐,小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