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快马下关东 [6]
二人由天气何时会转好,一头扯到本城共有几家戏院子,以及哪些戏院都在什么地方和什么地方?有些什么有名的角儿?这几天正在上演什么戏目?下午什么时候开锣?那一家招待最亲切?
聊着,聊着,已是近午时分,文束玉又回房中躺了一会儿。下午,文束玉吃过东西,果然向就近一家戏院子走去。
不过,文束玉仍旧来得太早了一点。
戏院子一个人没有,只有一名年老的杂役在抹拭桌椅,那名老杂役误将文束玉当做老客人,打躬作揖,不住的问好。这种地方,文束玉在长安曾经跑过几次,深知到了这种地方,派头愈是摆得大,就愈会受到尊敬。于是,他背剪着双手,点点头,轻轻哼了一声,继续向前面的戏台后边走去。
有资格跑后台的,当然是老客人了,那名杂役益发以为自己没有看错,高兴得点点头,又去忙别的了。
后台的戏子们显然还在高卧未起,所以,文束玉进去没多大工夫,又背着双手踱了出来。
走出戏院,文束玉另外逛了几家旧货店,随便买了几件应手需要的东西,不多久,天又黑了,一天时间,就这样在闲荡中度过。
第二天,徐州北城的城隍庙前忽然出现一名年逾古稀的相士。
这名相士身穿一袭青布袍,头戴一顶峨冠,额下一绺乌髯,长可垂胸,脸色呈紫酱色,双目奕奕有神。
城隍庙前这片空地,为本城最热闹的小贩卖市场,现因年关在即,分外繁荣,青袍相士一出现,四周围立即拢来大批闲人。
这名相土的应用道具很简单,除了两本书,一副文房四宝之外,仅有白布一幅,矮椅两张,一张自坐,另一张似乎是准备顾客上门时坐用的。
白布上仅有三行字,两边两行是副对联:
达官贵人不例外,忧喜兼报。
贩夫走卒无二样,祸福一言。
中央一行小字则写的是:批命、看相、测字、问卜,酬金一次一律纹银十两。
闲人们看到中央这行小字,无不愕然相顾,十两纹银足够中等人家一年生计之需,谁要请教,岂非发疯?
所以,聚观之闲人虽多,上前照顾生意的却是一个没有。
不过,这位相士显然颇有涵养,虽然没有生意,神态照样自在得很。
这样一直熬到午牌时分,当闲人们正想转身离去之际,一名家丁模样的中年人忽然挤来前面,下巴一抬,火辣辣地问道:“喂!你这玩意儿灵不灵?”
青袍相士缓缓抬起眼光,在来人身上打量了几眼,神色非常平静地淡淡回答道:“问题在于你阁下信不信,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咱们谁也没有勉强谁,伙计,你说是吗?”
那名家人气焰矮了下去了,喃喃道:“天知道……”
青袍相士忽然接口道:“伙计,银子不是你自己的,你做什么这般为难?”
那名家丁一呆道“你怎知道?”
青袍相士微微一笑道:“伙计,你吃什么饭?我吃什么饭?在贵主人而言,区区十两之数,实在不堪一道,朋友难道愿意责主人在家中一直望眼欲穿的等着你不成?”
那名家人完全折服了,又惊又佩地讷讷说道:“是的,我们员外想知道夫人这一胎……”
青袍相士手一摆,拦着道:“伙计,放下银子,回去报喜吧,这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更改不了,将来不生男的尽管再来找老夫理论可也!”
那名家人又惊又喜,迟疑地道:“您怎么连……”
言下之意似说,你连八字生辰都没有问,凭什么下的断语?
青袍相士微微笑道:“伙计,用不着怀疑了,开口十两银,贵就贵在这种地方,如果去找那些专排八字的,三十枚大钱也就尽够了!”
那名家人想想果然言之成理,放下一只纹银,高高兴兴飞奔而去。
接着,青袍相士也收摊了,有人背后指点道:“有了十两银子,三个月不出来也够啦,一句闲话,银子十两,唉!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便宜事……”
另外有人为相士辩护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原先那人不服道:“该怎么说?”
另外那人说道:“譬如说,前面来了一个人,你能断出那人是干什么来的吗?你瞧,刚才人家,照面之下……”
青抱相士摊子虽然收了,但并不如那些闲人所说,是因为已经有了十两银子,准备就此离去,事实上,青袍相士只不过是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顺便休息一下而已。
青袍相士大摇大摆地走进城隍庙,在一名火工手中塞了一吊青钱,要那火工代他煮碗面。
煮碗面,三五文也就够了,那名火工大喜称谢,在煮面之前且为青袍相士在自己居住的耳房中摆好一个座位。火工去了,青袍相士刚刚坐定,耳房外面忽然走来一名英俊潇洒的蓝衣少年书生。
这名蓝衣书生未征得青袍相士之许可,便一径向房中走了进来。
青袍相士还以为他是那名火工的友人,所以也未加以盘问,不意蓝衣书生长衣一提,竟在对面坐了下来,青袍相士看样子有点不对,正想开口说什么时,蓝衣书生已经抢在前面开了口。
他朝青袍相士平视着含笑道:“大相士,分几两银子用用如何?”
青袍相士一愣,惑然道:“弟台这是……”
蓝衣书生微微一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大相士,您的那一套小弟也行,光棍点到为止,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的人,话说得太多反而无趣,怎么样,大相士愿不愿稍稍破费一下?”
青袍相士一声不响,眼皮则不住的眨动,眼光中充满疑讶之色,他似乎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么一个年轻俊秀的人物会如此无赖,当下脸色一变,怫然道:“老夫的银子是骗来的?还是抢来的?”
蓝衣书生摇摇头,平和地笑道:“不必扯那么远,大相士。”
青袍相土怒容瞪眼道:“不然为什么要分给你?”
蓝衣书生自顾说下去道:“老实说,那家伙,一望可知,是个下人,他挤到前面来,神色匆匆,见面便问灵不灵,显然存有照顾之诚意,只是不放心而已,这么一名角色竟肯以十两银子的代价问件事,不是人授意还会是什么?”
青袍相士咳了一声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