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 - [古龙]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久别重逢 [2]

  不是。

  她忽又抬起头,盯著他:"我们之间若是真的已无话可说,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一这句话本该是他问她的,她自己却先问了出来。然后她又自己回答:"我来,只因为我要带走那个孩子,你以前既然不要他,现在又何必来惹他,让他痛苦?"他的瞳孔收缩,就像是忽然有根针刺入他心里。

  她的瞳孔也在收缩:"我来,也因为我要告诉你,我一定要你死。"她的声音冰冷,彷佛忽然变了个人:"而且这一次我要让你死在我自己手里。"谢晓峰冷冷道:"天尊杀人,又何必自己出手!"慕容秋荻道:"杀别人我从不自己出手,你却是例外。"又有一阵风,她的头发更乱。

  风还没有吹过去,她的人已扑了过来,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朴过来,就像是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现在她已不再是那清淡高雅,春风般瓢忽美丽的少女。

  也不再是那冷酷聪明,傲视天下武林的慕容夫人。

  现在她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人,被情丝纠缠,爱恨交迸,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她没有等谢晓峰先出手,也没有等他先露出那一点致命的破绽。她根本连一点武功都没有用出来。因为她爱过这个男人,又恨这个男人,爱得要命,又恨得要命。所以她只想跟他拚了这条命,就算拚不了也要拚。

  对这样一个女人,他怎能施展出他那天下无情的剑法?

  他身经百战,对付过各式各样的武林高手,度过了无数次致命的危机。可是现在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怎办。

  桌上的灯被踢翻了。

  慕容秋荻已泼妇般冲进来,彷佛想用牙齿咬他的耳朵咬他的鼻子,把他全身的肉都一块块咬下来,也彷佛想用指甲抓他的头发,抓他的脸。

  他一拳就可以把她打出去,因为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可是他不能出手,也不忍出手。

  他毕竟是个男人,她毕竟曾经是他的女人。他只有往后退,斗室中可以退的地方本不多,他已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她手里忽然有剑光一闪,毒蛇般向他刺了了过来!

  这一剑已不是泼妇的剑,而是杀人的剑!

  精华,致命的杀手!

  一这一剑不但迅速.毒辣.准确,而且是在对方最想不到的时候和方向出手的刺,正是对方最想不到的部位。

  一这一剑不但是剑法中的精粹,也已将兵法中的精义完全发挥。

  这本是必杀必中的一剑,可是这一剑,可是这一剑没有中。

  除了谢晓峰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避开这一剑,因为世上也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慕容秋荻。

  他能避开这一剑,并不是他算准了这一剑出手的时间和部位,而是因为他算准了慕容秋荻这个人。

  他了解她的,也许比她自己还多。

  他知道她不是泼妇,也知道她绝不会有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

  剑锋从他胁下刊过时,他已擒住她的腕脉,他的出手时间也绝对准确。

  短剑落下,她的人也软了,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他攘里。她的身子轻盈.温暖而柔软。他的手却冰冷。

  长夜已将尽,晨曦正好在这时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脸上。

  她脸上已有泪光。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又在痴痴迷迷的看著他。

  他看不见。

  她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也要杀你,你也夺过了我的剑,就像这样抱著我!"他听不见,可是他忘不了那一天——是春天。

  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浓荫如盖的大树下,站著个清清佚淡的大女孩。

  他看见了她对他笑了笑,笑容就像春风般美丽瓢忽。

  他也对她笑笑。

  看见她笑得更甜,他就走过去,采下一朵山茶送给她。她却给了他一剑。

  剑锋从他咽喉旁划过时,他就抓住了她的手,她吃惊的看著他,问他:"你就是谢家的三少爷!""你怎知道我是"他反问。:"因为除了谢家的三少外,没有人能在一招间夺下我的剑。"他没有问她是不是已有很多人伤在她剑下,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伤人。

  因为那天春正恰,花正艳,她的身子又那轻,那软。

  现在呢?

  十五年漫长艰辛的岁月,已悄悄的从他们身边溜走。

  现在他心里是不是还有那时同样的感觉?

  她仍在低语:"不管你心里怎样想,我总忘不了那一天,因为就在那一天,我就把我整个人都给了你,迷迷糊糊的给了你,你却一去就没了消息。"他好像还是听不见。

  她又说:"等到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已订了亲,你是来送贺礼的。""那时我虽然恨你,怨你,可是一见到你,我就没了主意。""所以就在我订亲的第二天晚上,我又迷迷糊糊的跟著你走了,想不到你又甩下了我,又一去就没消息。""现在我心里虽然更恨你,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再骗我一次,再把我带走,就算这次你杀了我,我也不怨你。"她的声音哀怨柔美如乐曲,他真的能不听?真的听不见?

  他真的骗了她两次,她还这对他。他真的如此薄情,如此无情?"我知道你以为我已变了!"她已泪流满面:"可是不管我在别人面前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我是永远不会变的。"谢晓峰忽然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她还不放弃,还跟著他。

  斗室外阳光已照遍大地,远处山坡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他忽然回头,冷冷的看著她:"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杀了你!"她脸上泪犹未乾,却勉强作出笑脸;:"只要你高兴,你就杀了我吧。"他再转身往前走,她还在跟著:"可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至少也该让我先替你包好。"他不理。

  她又说:"虽然这是我叫人去伤了你的,可是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可以去替你杀了那些人。"他的脚步又慢了,终于又忍不住回过头,冷酷的眼睛里已在了感情。

  不管那是爱?还是恨?都是种深入骨髓,永难忘怀的感情。

  堤防崩溃了,冰山融化了。

  纵然明知道堤防一崩,就有灾祸,可是堤防要崩时,有谁能阻止?她又倒入他怀里。又是一年春季,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谢晓峰慢慢的从山坡上坐起来,看著躺在他身旁的这个人。他心里在问自己:"究竟是我负了她?还是她负了我?."没有人能答复这问题,他自己也不能。

  他只知道,无论她是好是坏,无论是谁负了谁,他只有和这个人在一起时,才能忘记那些苦难和悲伤,心里才能安宁。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人与人之间,若是有了这种感情,就算是受苦受骗,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算死都没关系。

  她又抬起头,痴痴迷迷的看著他:"你知道!""你想要我解散天尊,带回那个孩子,安安静静的过几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确说中了他的心事。

  就算他天生是浪子,就算他血管里流著的都是浪子的血,可是他也有厌倦的时侯。

  尤其是每当大醉初醒,夜深人静时,又有谁不想身畔能有个知心的人,能叙说自己的痛苦和寂寞。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忽又问道:"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女人的心事,本就难测,何况是她这样的女人。

  她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怪:"我在想,你真是个呆子。""呆子。"他不懂。

  "你知不知道天尊是我花了多少苦心才建立的?我怎能随随便便就将它毁了?你既然已不要那孩子,我为什么带来给你。"谢晓峰的心沉了下去,全身都已冰冷,从足底直冷到心底。

  慕容秋荻看著他脸上的表情,笑得更疯狂:"你至少也该想想,我现在是什么地位?什么身分?难道还会去替你煮饭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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