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劫波卷 第七章 否极泰来 [4]
贺陀罗侧目怒视,阿滩顿时低下头去。贺陀罗将钵中屎尿倾人海里,怒道:“再来……”揪住赵禺,还想逼出几滴尿水,谁知赵呙越是惊恐,越发撒之不出。贺陀罗见他眼泪流了不少,尿水却没落一滴,方知此事急切不得,心中恼怒,骂了两句,便拿饮食过去,让赵呙美美吃了一顿,好说歹说,总算骗出一泡童便。花晓霜配药给哈里斯服下,过了半个时辰,咳血之症果然好转。贺陀罗暗暗称奇:“这中土医术果然有些门道,人尿也能人药?嗯,洒家想要驻颜长生,须得向她请教请教。”打定主意,脸色顿时和善许多。
花晓霜胸中光风霁月,恩怨不萦于怀,见哈里斯痛苦难忍,动了医者心肠,全心照拂,只求减其痛苦。贺陀罗见儿子气色好转,脉象渐和,不禁叹道:“女大夫,多亏你了。”阿滩从旁见了,乞道:“女大夫,你大量大人,也给咱解毒则个。”花晓霜以“九阴毒掌”伤了他,颇有几分魄疚,闻声道:“你伸手过来。”阿滩略一犹豫,伸过手腕,花晓霜把脉片刻,觉出“九阴毒”游走不定,不似自身那般顽固纠结,想了想道:“我说个法门,你学着慢慢化解好了。”当下将“转阴易阳术”截取一段说与阿滩。但这门心法暗合中土医、道两家至微妙理,阿滩一个吐蕃番僧,哪能明白其中精义,听了一遍,心中仍是糊里糊涂。
贺陀罗忽道:“这门心法里,似乎含有极高明的内功。”敢情他一派宗师,又通汉学,一听之下,便即意会。花晓霜道:“不错,这本是道家的修仙秘法,也有医家的养生之道。”贺陀罗双目一亮,击掌笑道:“洒家对这道家仙法仰慕已久,不知女大夫能否指点一二?”花晓霜全无机心,便道:“好是好,但须得先给他解毒才是。”贺陀罗道:“他学得是吐蕃的密宗内功,传白天竺,与洒家的瑜珈术一脉相承,与中土内功截然不同,你说了他也不懂。这样罢,洒家把道理说与你听,你斟酌斟酌,再作计较。”当下危襟正坐,将天竺脉理从头说来。
天竺脉理源自婆罗门教,与中土脉理大相径庭。中土脉理不离十四经脉、奇经八脉;天竺脉理却有三轮七脉之说。三脉是三条气脉,即中脉、左脉及右脉;七轮为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梵穴轮;自成一体,别有微妙。花晓霜脉理之精,当世少有,一边听贺陀罗讲述,一边与中土脉理印证,不明之处,便出口询问。贺陀罗一则要学道家长生之术,意探晓霜口风,二则有意卖弄,故而并不藏私,尽心讲解。放眼天下,天竺内功之精,无人能出贺陀罗之右,抑且他为求驻颜长生之法,精研天竺医学,见识高明;花晓霜听他这一席话,获益良多,暗叹中土之外,竟有如此博大医理。
柳莺莺运功良久,冲透穴道,睁眼一瞧,却见花生蹲在那里只顾发呆,便叫了声:“花生……”花生回头望她一眼,环眼里忽地流出泪来。柳莺莺一愣,忽见小和尚双手按地,光头向下一磕,蓬得一声,将船板顶了个窟窿,然后向左一跳,以头抢地,又撞了个窟窿。只听闷响不绝,船板上便多了五六个窟窿;花生一面头撞,一面大哭。柳莺莺看得诧异,忙道:“你干什么?把船撞碎了,大伙儿都要去喂鳖鱼!”花生一个激灵,停了下来,落泪道:“俺没用,救不得晓霜……”柳莺莺跳起来,给他光头上狠狠一记,叱道:“你不去救,怎知救不得?”花生道:“俺打不过老头儿!”柳莺莺心头一沉:“那白发老贼确是不好对付。”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转眸看去,却见云殊面如金纸,靠在舱边。
柳莺莺见他如此模样,心头一酸,走上前去,涩声道:“你暗算梁萧的时候,想到如今么?你虽对我有恩,但……但你杀了梁萧,这个仇非报不可……”猛地将心一横,抬起掌来,云殊惨然一笑,道:“国破家灭,空有此身,生有何欢,死何足惧!”柳莺莺见他神意萧索,心中也是一阵凄凉,终于收掌叹道:“眼下大海茫茫,我不杀你,老天爷也会杀你。”走回花生面前,说道,“花生,你怕死不怕?”花生道:“怕!”柳莺莺秀眉大蹙,道:“你不想救晓霜?”花生道:“自然想的。”柳莺莺气恼道:“你既怕死,又要救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事到如今,唯有与白发老鬼拚个死活,你若害怕,便不用跟来。”转身便向着舱中走去,云殊忽地睁眼道:“柳姑娘,等我伤势好转,或许可以助你一臂……”柳莺莺啐了一口,道:“我宁死不要你帮。”云殊瞧着她身影没人舱内,心中难过之极,挣了一下,终究无法起身,不由得阖上双目,流出两行泪来。
柳莺莺走到舱前,忽听贺陀罗在里面与晓霜说话,心头顿时一紧:“小和尚已破了胆,现今只有靠我了。”此时贺陀罗正与花晓霜谈说七轮中的喉轮,只听他道:“喉轮有十六脉,若不干净,心中不安,定然烦恼多病,所以瑜伽术中须用白布清洗食道。”花晓霜道:“这法子太过蛮横,实非常人能够忍受。不过,中土有个治疟疾的法子。用鲜葛根去皮后,由口腔通人食道,疟疾便好;这二法出处虽有不同,道理却是一般……”正说间,忽见贺陀罗白眉一挑,望着舱门冷笑道:“你来作甚?”花晓霜掉头看去,却见柳莺莺紧咬贝齿,面笼寒霜,俏生生立在门前,淡淡地道:“废话,自然是来要人?”贺陀罗起身笑道:“你多少斤两,也敢来惹我?若非看你娇花嫩朵的人儿,洒家早将你拍死啦!”他瞧着柳莺莺,眉间渐渐透出淫邪之气。花晓霜急道:“柳姊姊,我很好,你快走,你斗不过他的。”柳莺莺瞪她一眼,道:“你肯一个换一个,却要我不讲义气?”花晓霜心头一恸,泪水滚将而出,柳莺莺道:“不许哭哭啼啼,让敌人笑话!”
贺陀罗哈哈笑道:“也好,你既然来了,那便留下,陪洒家解闷消乏。”柳莺莺见他神色淫亵,不自禁倒退两步。贺陀罗见状,心中得意,一拳送出。柳莺莺挥掌抵挡。贺陀罗意在活捉,不欲伤她,手掌猝翻,扣向她脉门。柳莺莺身子低伏,向右蹿出,挥掌劈他肩膊。贺陀罗左肩微沉,小臂如蛇圈出,闪电般搭上柳莺莺手臂,柳莺莺缩手不及,顿觉贺陀罗的内劲如毒蛇狂舞,直透过来。
花晓霜见状,合身扑上。贺陀罗左掌运功逼住柳莺莺,身子稍侧,右掌勾出,又将晓霜双掌格住,蛇劲吐出,花晓霜只觉数十条小蛇顺着手臂钻人身子,难受之极。贺陀罗笑道:“女大夫,这便是我天竺功中的军茶利了,滋味如何?”正自得意,忽觉一道寒流若有若无,透过真气传了过来,不觉一惊:“这是什么武功?”猝喝一声,内力急吐,将花晓霜震退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