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彼岸渺 黑道英雄 [2]
屠森咆哮起来:“我知道,用不着你一再提醒我!”
燕铁衣淡淡的道:“为了你自己好,屠森,你还有机会再考虑一下──是过些天等你养好了伤再去寻仇,抑是马上就去?”
目光宛似火焰般熊熊燃烧,红艳艳,青惨惨,屠森凶狠的道:“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晚上就到‘大旺埠’‘烟霞院’去杀他一个满堂红!”
连燕铁衣也不自觉有股寒气自心底泛起,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劝你,屠森,你既然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好讲的!”
屠森重重的道:“原本你也就是说的些废话,燕铁衣,先前在‘帆子集’那一场拚斗,你毫未尽到责任,你有意纵容他们将我围困,你是存心替他们制造机会,好遂你借刀杀人的毒计,你原可为我分担更大的压力,帮我敌住更多的对手,甚至在我受伤以前便挽我于危难,但是你没有,你完全没有这么做,你是眼睁睁的要看我流血,看我遭到对方的攻杀而不顾……燕铁衣,我知道你怨恨我,仇恨我,只因为我救过你的命,你唯恐遭致不义的罪名,方才忍住不向我施辣手,然而你心里时时刻刻在诅咒我,希望我早死,希望我被我的仇家杀害,这才遂你的心愿,才会使你满意,对不对?燕铁衣,你好狠的心肠啊。”
燕铁衣淡淡的道:“你似乎有些不正常了,屠森。”
屠森“呸”了一声,又激动的道:“从‘虎头沟’‘彩玉坊’与‘五绝十刃’韦无名等的那档子事开始,你就是一副不情不愿又牵强为难的可恶姿态,及至‘旗斗山’同‘八虎将’的争端,先前‘帆子集’与‘筏帮’的血战,过程中你更是有力不发,有能不用,磨磨蹭蹭,要死不活的作风,令我几番受创,险遭大难,你原可帮我帮得十分彻底,十分完美,但是你不,你只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象征式上场子亮亮相而已,你半点也不为我尽力,你仅乃应付我,敷衍我,目地是不叫你自己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说来说去,你全为了你自己打算,燕铁衣,你太无耻,太自私,太可恨了。”
燕铁衣目光如电,冷锐削厉,他凛烈的道:“屠森,你纯系站在自我的场上断章取义,以非作是,简直一派胡言,满口诨话──你要报复的对象并不是些十恶不赦的人,你要报复的动机谬误无比,每一桩仇恨的起源都是因为你的过失而造成,你素性暴戾,心地狠酷,本质邪恶,手段更是凶残寡绝,冷血毒辣之至,但我为了受恩于你,不得不昧于良心,亏负道义,冒着被天下人责骂的困窘,精神上承担着莫大的负荷,咬牙硬撑着来报你的‘恩’,还你的‘债’,我固不能帮你杀这些不该杀的人,我也有言在先,但我亦曾几次救你于生死边缘,数度挽你于濒亡濒绝之境地,我不计利害,不顾后果,不在乎为你而结仇结怨,种种般般,全为了帮你这个根本不值,也不配受帮的凶人,你尚不满足,更口口声声恶言相向,一再诬陷于我,你要我像你一样将人家斩尽杀绝,像你一样做些天理不容的禽兽行为,像你一样不仁、不义、不忠、不恕你才高兴,才认为我算‘报恩’,屠森,你不但疯狂、乖张、蛮横、更且愚昧、幼稚、糊涂;论到无耻、自私、可恨的人不该是我,正应是你才对!”
猛的从地下站起,摆置身边的药瓶药罐,也被唏哩哗啦的撞倒一片,屠森双目怒瞪,握拳透掌,模样凶狠至极的大吼:“燕铁衣,你竟敢如此辱骂我?”
燕铁衣冷酷又坚定的道:“因为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屠森,我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冤屈了你!”
眼里像是喷着猩赤的火焰,屠森面孔扭曲,不自觉的,也是本能的伸手摸向左胁下的“巨芦刀”刀柄!
微微仰起头来,燕铁衣雍容自若,更带着那么一种渊临岳峙的沉稳威仪:“很好,屠森,如果你想和我一争长短,眼前正是时候──不过你要记住,你在拔刀之际,要非常快速才行!”
手指接触到冰凉坚硬的刀柄,一股寒气顺着指尖透入屠森的心脏,透入他的血脉,他猛的打了个冷颤,微微痉挛了几下,又那般僵木的把手退出衣襟之外。
燕铁衣冷冷的道:“至少,你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事!”
屠森的表情怨毒得就像一条噬人之前的“青竹蛇”,他的声音从齿缝迸出:“不要忘记这一次,燕铁衣,不要忘记,我会同你结算的,只是个迟早而已!”
燕铁衣生硬的道:“我等着,不论何时何地!”
长长嘘了口气,屠森一言不发的又坐了回去,他沉默片歇,开始撕裂内襟中衣,做成长长的布条,那么用力的逐一困缚伤处。
燕铁衣踱到一边,心头沉重郁闷无比;天下有许多施恩者,也有许多受恩的人,施受之间,原是一桩崇高的美德,一种人类至善的表现,更是一片温馨的情操,这本乃一段佳话,然而,目前的施与受者,却竟是弄到了这么一个结局!
※※※
“烟霞院”座落在“大旺埠”的郊边高亢处,旁邻着埠集,面对迢遥数里之外的滔滔黄河;四周植满青松翠柏,围绕着架筑成巧雅图案的青砖矮墙,随着地势的起伏,在石板砌成的小路相连间,点缀着亭台楼阁,精舍小轩,情调非常优美而宁静,一片的和祥,一片的幽柔,不带丝毫那种江湖人聚集之所惯有的野气。
纵然是现在,“烟霞院”表面上依旧平静,并不似一般江湖组合,在遭遇大敌之前那等剑拔弩张,一派刁斗森严,更锣不绝的乌烟瘴气法。
屠森大概在开始寻仇行动之前,业已对仇家们的情况做过刺探工作,他领着燕铁衣扑进“烟霞院”之后,毫不迟疑的直闯那座最高处的楼阁,两人一前一后,身形如雷般飞掠,眨眼间便已来到那座恢宏的楼阁门前。
沉沉的黑暗中,屠森微喘着气,他刚刚仰头打量着要从什么地方冲入,紧闭的楼门已突然启开,随着那两扇沉厚的包铜嵌环大门开启,一盏一盏的灯火也迅速相继燃亮!
门内,是一间气势豪华的深广大厅,沿着左右两排,各挺立着二十名面目粗犷,牛高马大的彪形壮汉,他们的兵刃全都撑在身前,个个双目直视,没有丁点表情,大厅中间,一把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面目姣好,却略嫌神情精悍了些的瘦峭中年妇女,在这中年妇女背部一字排开四名大汉,两侧,亦站着七八个形态各异,但神色却一样阴沉的人物。
大厅的灯火,很快已被十多名手脚俐落的青衣汉子完全点亮,在一片通明辉煌中,仍是恁般的肃穆无哗,一股森的慑窒气息,似是逼到了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