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慈悲何价 [5]
这时她自然不肯弄出声息,悄悄掩到窗边,凑近窗纸上的破洞向房内一瞄。房中灯光甚为明亮,四下并无紊乱的迹象,那禅榻上纱帐悬起,一位女尼和衣躺在榻上,动也不动。
这景象方一入眼,朱玲心中突然有如释去千斤大石,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自家当真有点杯弓蛇影,大惊小怪。
她悄悄退开,移到隔壁的房间窗下一瞧,只见房内一切无异状,也像第一个房间一样,居于此房的女尼静卧榻上。
第三间也毫无分别,她大大松一口气,在黑暗中逗留一下,想起隔壁院子的房间乃是后来才突然点亮起来,目下虽然看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不过到底谨慎为上。
心意一决,便跃到隔壁院落,双脚落地之际,蓦地想起自己虽然行动时没有发出声息,可是也没有掩蔽行藏,只能瞒过不谙武功的尼姑们,但如是武功高强之土,定然一早就发觉形迹。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暗责骂自己心事太多,以致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三个房间的窗户灯光外映,房内毫无人声。她跃到窗边一瞧,只见房内的景象一如早先所见的一般。这回她的行动十分迅速,转瞬间已把三个房间看遍,都是同样地平静。
黑暗中陡见青光一闪,原来朱玲已拔出青冥剑,左手暗暗捏着七八支金针。倏然间已向隔壁院落纵去。
她去势有如长空星陨,神速无比,因觉此院的禅房均无可疑,便不停滞,径自飞纵到隔壁院落。
眼角间似乎瞥见一条黑影奇快地没入墙外的竹林之内,朱玲心头一震,情知赶过去也没用,脚尖点地之际,陡然折转方向,一个起落,已纵到右边的另一个院落里。连同这最后的一座院落,她已一共查视过五座院落之多。前两座院中的房间亮着灯火,后三座却一片黑沉沉。她在这最后的一座院落中略一盘旋,复又腾身而起,一直纵到本庵后进的一座偏院中,放目一瞥,但见院中的茅屋内,透出灯光。
这座茅屋就是昨日清音大师尚在闭关之地,目下早巳无人,为何有灯光透射出来?
她轻如飞絮般飘落在茅屋门口,从屋内透射出来的灯光正好照着她全身,但见罗衣胜雪,人比花娇,可是娥眉凤眼间却笼着一股煞气。
那茅屋之内地上有个厚厚的蒲团,旁边有个小木几,几上摆着个小香炉,此外空无一物。
不过茅屋内左边却站着一个男人,手中持着一支儿臂粗的特制蜡烛,烛光特强,照得这小小茅屋十分明亮。
那男人后背向着门口,生似不知朱玲已横剑站在门口,不过朱玲也瞧不见他的像貌。
白风朱玲站了一阵,只见那人忽然低头观察地面。她心中大为忿怒,暗想此人的武功低劣,连有人站在门口好一阵还不知道,却敢来本庵寻宝。不但如此,居然不掩形迹,大模大样地点起蜡烛。
她故意用脚尖轻轻踢一下地面,发出“嚓”的一声。谁知那人理也不理,缓步走到小木几旁边,把手中巨烛放在几上。
他直起身躯之后,突然沉声问道:“谁?”
朱玲听到声音极熟,芳心一震,不觉凝眸寻思此人是谁?
那人得不到回答,似乎也感到惊讶,突然回转身子,烛光下但见此人面如冠玉,眼若点漆,唇红齿白,的确是世上少见的美男子。
两个人四目相投,不觉都愣了一下,敢情这位美男子正是孤傲自负的宫天抚。
一瞬间朱玲已恢复常态,眉头一皱,道:“你来此地干什么?”
宫天抚蓦然移开目光,摇一摇头,没有说话。
朱玲又道:“我不管你到此地想干什么,但本庵之内除了庵主懂得武功以外,其余的女尼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出家人,你何故妄加杀害?”
宫天抚双目一睁,望一望她,但随即垂下眼光,仍不回答。
朱玲怒气冲上心头,恨声道:“你敢是觉得惭愧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惭愧又有什么用?”
宫天抚默然不语,面上的表情说也说不出来。朱玲见他仍不做声,险些疑惑他已经哑了,可是他刚才转身以前分明问过一声,所以又可断定他决不是哑了。
这一来朱玲更加气恼,心想宫天抚一向心黑手辣,对于别人的生死从来不放在心上,像他这种屠杀毫无武功的女尼的行为,当真比下五门的贼人还要令人觉得卑鄙可恨。
宫天抚突然叹口气,举步向门口走出来。
朱玲右手青冥剑,左手七八支夺命金针,暗暗运功蓄势,打算连人带剑一块儿冲杀过去,乘间还发出夺命金针,料他武功虽强,但猝出不意,定然接之不住。
谁知宫天抚不但没有防她的迹象,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朱玲心念连转,手中针剑欲发又止,她此刻对他毫无怜惜之心,可是他那种羞惭无地的神态,却是朱玲前所未见,当时想到以宫天抚这么一个心高气傲之人,被自己责骂几句之后,居然露出这等惭愧的神色,实在令人惊诧!故此手中的金针宝剑几次都不忍发出。
转眼间宫天抚已走到她身前,但因朱玲堵住门口,他走不出去。
直到这时,朱玲还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才好,陡然间一个念头兜上心头。
宫天抚一直没有做声,这刻也没有出言要她让路。突然弯腰侧身从她肩旁闪了出去。
朱玲念头兜上心头之时,宫天抚已闪出去大半。她微哼了一声,娇躯微转,左肘已奇快地撞出去。
她的手肘撞出去时,预料宫天抚一定翻闪开去,因此已准备变为“暗渡陈仓”之势,化肘撞为掌劈,同时顺便发出夺命金针。
哪知左肘出处,竟然撞在宫天抚的后背。宫天抚哼了一声,身形被她撞得冲出七八步去,险险碰在墙上。
这一下形势变化大出朱玲意料之外,因此她底下的一招变化竟使不出来。转身向宫天抚望去,只见他静静站在墙边,似是在运功行气,自行治疗被她左肘击中的内伤。
她当初本是转念要把他击倒擒住,然后送给庵上清音大师发落,目下虽是未如所料,那宫天抚不曾吃自己的金针制住。可是这一肘也就够他受用的了。她这刻也明白应该趁他运行自疗之际,赶紧出手制住此人,但心中又涌起无数疑窦,故此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阵,宫天抚突然跃上墙头,转眼间已纵去。
剩下朱玲独个儿在茅屋门口发怔,心头思潮起伏,一时理不出头结绪来。转瞬间一条人影落在院中,她扬眸一瞥,竟是那宫天抚去而复转。不觉又为之一怔。
宫天抚迅急地扑到她身边,朱玲的青冥剑微一掣动,已把他迫开数步,却忽地发觉宫天抚眼中露出十分焦急的神色!
不过她一时还不敢肯定,只因宫天抚这次去而复返,假如是有什么急事,断无不说出来之理。
宫天抚想是看出那青冥剑的厉害,绝对无法在一时三刻之内将她击败。眼珠一转,横移数尺,向朱玲招招手,要她过去。
朱玲倒不怕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姗姗走过去。宫天抚突然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抢到茅屋门口。
朱玲心中大愠,怒声道:“你虽把我骗开,但我不信你能把整座茅屋带走……”说话时已纵回去,落在宫天抚身后,青冥剑化为一道青蒙蒙的光华,罩住宫天抚背心。
宫天抚这时竟然不转身先救自己,径自一掌向茅屋内击去。
掌风过处,那支巨烛应手而灭。
朱玲见他举动可疑,疾然收回青冥剑,沉声叱道:“你鬼鬼祟祟的究竟想干什么?”
宫天抚转回身躯,微微叹口气,仍不言语,作了个要她跟着的手势,便跃到茅屋后面。朱玲想了一想,为了想知道他何故如此,只好跟着跃到屋后。
他见她跟了来,俊面上浮起笑容,但随即又用手指按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隔了一阵,突然有衣襟拂风之声传来。朱玲恍然大悟,敢情宫天抚去而复转,便因发现有人潜入本庵,所以急急赶回,把茅屋中巨烛击灭,同时又要自己躲起来,以免吓走敌人。
但他这番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庵中六位女尼之死,与他无干?甚且她知道是目下出现的夜行人所为,因此设法让自己发现这些凶手后加以报复?
他们分别设法从屋角偷看出去,只见院中已站定两人。
这两人虽在夜间出动,但没有换上夜行衣,可知必是武林中自负技艺超人的高手。
朱玲先是瞧见左边的一人,颔下一部黑须,身穿长衫,面貌庄严,若不是背上斜插着奇门兵器,乍看真像是乡绅员外之类。
她认不得此人,眼光旋即移到右边的那个,只见此人身量较为高大,肩膀特阔,年纪约在五六旬之间。此人的面貌在朱玲印象之中真是熟得不能再熟,原来就是玄阴教中最得教主鬼母信任的老魔头铁臂熊罗历!
朱玲大吃一惊,心想罗历旁边那人,定然也是玄阴教新进好手无疑。他们这两人居然敢乘夜侵入;一定已知石轩中不在本庵,其此次来犯决不会只有两人,可能鬼母就在暗中监视押阵。
一想到鬼母,她便不觉冒出一身冷汗,头脑也微觉混乱,没有法子好好思索。
铁臂熊罗历望一望茅屋,低声道:“那厮所说的地方,就是这座茅屋无疑。”
旁边那留着黑须的人道:“敝座所想与罗香主一样!”
铁臂熊罗历正要开步,那人又道:“何须劳动罗香主大驾,待敝座先行进去瞧瞧如何?”
铁臂熊罗历道:“王香主太客气了。”
朱玲想来想去,仍想不出这个姓王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