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波 折 [1]
席弓夫妇的住家,在丰城之南十里,一个叫“小松岗”的地方,这地方与鹿双樵如今的落脚处,只有着十五六里的路程,算是相当接近了。
到小松岗去办事的,除了查既白,就是鹿双樵,他们没有多带一人——兵在精,而不在多,查既白明白,这趟去,主要是救席雁出困,不是打群架。
起更时他们出发,一路上不停的走着,半弦月才到中天,已经到了目的地。
小松岗地处荒僻,密密的矮松连绵簇生,风一来,齐人胸头的松涛便籁籁拂动,宛如浪翻波涌,在凄清的月光照映下,颇有那么几分萧索的意味。
就在矮松环绕中,有石屋三间屹立着,偌大的岗岭上,也就只有这三间陈!日的石屋,光景便显得有些孤零同诡异了。
石屋的前一间,有灯光透出,并隐隐然人影绰约,屋里还有人不曾寻梦。
伏身在距离石屋十丈之外的一丛矮松后,查既白目光凝聚,低声问:
“就是这里么?”
鹿双樵神情紧张的道:
“就是这里,席雁被关在后面那间石屋内,要救她得从另一边绕过去……”
仔细的打量着周遭的形势,查既白沉稳的道:
“我们一齐绕到后面,你动手救人,我替你掩护,你只管定下心来进行你的工作,如果发生情况,一概由我来应付!”
点点头,鹿双樵道:
“就这么说。”
查既白又谨慎的道:
“再检点一下,家伙是否全带齐了?节骨眼上,可别漏了什么。”
鹿双樵迅速查视他腰带上携着的几样工具:细条钢锯、铁锤头、凿子、小钢杆,然后他做了个周全的手势,领着查既白悄无声息的疾往石屋一侧潜行。
最后头那间石屋,此时是一片漆黑,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寂静得恍若能出鬼,鹿双樵目注查既白,意思是征询动手的时机现下是否允当?
挥挥手,查既白自己迅速隐到屋边的一道土坡后——这是个十分适宜的位置,无论对于旱期示警,拦截,或是发动狙击,都能把握先制的功效。
暗淡的月光下,鹿双樵非常小心的凑近石屋外侧那武窗前,他一面取出细条钢锯,一边压着嗓门招呼屋里的人。
屋里仍然一片黝黑,一片寂静,任是鹿双樵如何呼唤,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鹿双樵不禁手心冒汗,胸脯紧迫,他从窗栅隙中极目向内探视,却仅见室中模糊的桌椅家具轮廓,那张靠墙的木榻上铺整着被褥,光线隐晦下,不能确定是否有人躺卧,然而,木榻两边的布慢并未放落,仍是勾束着的。
席雁是个习武的人,尤其是一个机灵的少女,其感触必然灵敏细微,岂有如此迟钝的道理?就算她再累再乏,也不会睡到这种程度——鹿双樵呼吸急促起来,这只有一个解释:席雁不在屋里!
这个时刻,此等光景,她不在屋中,又会置身何处?
手握着冰冷的钢锯,鹿双樵的一颗心也变得同样的冰冷了,池僵立窗前,觉得全身虚软,四肢乏力,脑袋也变得恁般空茫起来。
土坡后查既白是耳听四面,目观八方,但是听来看去,非仅不曾发觉什么异状,就连鹿双樵那边也毫无动静,他有些迷惆的瞧了过去,这一瞧,才瞧见鹿双樵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呆之后,查既白不免心中有气,他偏着身子斜闪向前,一个旋转已到墙侧:
“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辰光,你们还在脉脉含情,玩那无声胜有声?快动手啊!一会发生变化,进行起来不会太顺当了……”
鹿双樵激灵灵的一颤,颓然垂首:
“查兄,完了,一切都完了,席雁不在房中!”
查既白愣了愣,立刻攀往窗口往内望,仔细看了好一阵,才讪油的道:
“果然房里没人,娘的,这是在弄什么玄虚?”
鹿双樵吸着气,声音几乎像哭:
“一定是她父母把她移走了,查兄,这条线索一断,我又到哪里去找她?就算找得到,亦只怕时不我与,悔恨铸成了……”
查既白的眉心纠结起来,目定定的看着前面那间石屋里所透出的灯光,灯影还在,表示前屋里有人,他在想,席雁会不会在那里?若然,又在那里做什么?
鹿双樵形容悲痛的转过身去,木然低语:
“怎么办?查兄,我们该怎么办呢?”
猛一咬牙,查既白横下心来:
“去他娘的,我老查这一道是绝不空跑的,走,这里没人前屋有人,我们找姓席的两口子问话去!”
略微显得畏缩的退后一步,鹿双樵迟疑的道:
“这样做,查兄,合适么?”
查既白瞪着眼道: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又想要人家女儿,又不愿开罪丈人丈母娘,天下哪来这么多两全其美的事?为了你们的百年合好,说不得只有拉下脸来玩硬的,我都不在乎,你还顾虑个鸟?你要想,眼前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最后的这句话,给了鹿双樵莫大的刺激与勇气,他抬起头来,双目在黑暗中闪亮:
“好,查兄,就这么办!”
查既白颧首道:
“这才硬气,此番不用担心得罪姓席的两口子,待有了那一天,你再回头赔补求恕不迟!”
于是,他们大步走向石屋正门,这一次他们决不掩掩藏藏,就好像孙太爷回衙一样,大大方方的来到门前。
粗重的木门是紧闭着的,门内传出隐隐的笑语,显示里面的人谈话正欢,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叫屋里的人高兴得睡不着觉?
鹿双樵的脸色泛白,神情也显得有些僵硬,平时的洒脱飘逸不知怎的全然不见了,他站到门前,竟透着那等的窘迫相,真有几分新女婿初见岳父母的意味,缺少的就是那份喜气罢了。
查既白在一边催促道:
“敲门呀,我们是先礼后兵,看在席雁面子上,不给他砸进去!”
咽了口唾沫,鹿双樵又深深吸了口气,举手轻轻叩门。
屋内谈笑声,就在他叩门的一刹那之后骤然中止,跟着来的是那种突兀的沉寂——鹿双樵屏息静气,额头上冒出汗来。
查既白双臂环胸,挺立如山,是一副泰山石敢当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