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里护兄 [1]
朱元璋由僧家还俗做了皇帝。
朱允-由皇帝出家做了和尚。
这事情不能说是巧合,仿佛真有一种因果在内。
应贤、应能垂头无语,梅玉半晌才道:“大哥是否要到云南去呢?”
“我既无意勤王,还到云南去干吗呢?”
“可是除了云南,哪儿都不能安身。”
“你说错了,我既以心向佛,何处不是净土!”
“那大哥干脆到南京去,随便找一处大庙安下来,明白地告诉燕王,无意再争竞天下,让他安了心,大哥倒也安全了。”
应文道:“我是可以这样做,但怕有些人不放过我!”
“不!郑三宝现在领袖锦衣卫,掌天下密探之大权,他对大哥一定会尽全力去保护的呀!”
“我怕的不是大内的人,我只要给四叔一封亲笔书缄,附同逊位声明,交出传国玉空,四叔也会尽全力保护我的,他要做给别人看看,也不会对我赶尽杀绝。”
“是啊!大哥还怕什么人呢?”
“我怕的是从前跟着我而又十分热心的人,他们不会放弃努力,一定要缠着我,助我东山再起。”
“大哥不理他们就是了!”
建文帝一叹道:“我可以不理,但是四叔却不会放过他们的,我岂不是害了他们,我辜负了他们的热望已经很惭愧了,如何再能害他们。”
梅玉不禁默然了。
建文帝又道:“再者,我虽然让出了江山,但我还是朱家的子弟,对国事有点责任的,我若不公开现身,四叔多少还有点顾忌,只有在广修仁德,争取人心上着手,我做不好皇帝,却能促使四叔做个好皇帝,也可以稍慰泉下祖先了。”
梅玉感动地道:“大哥有此一片仁心,就是无限功德,只是大内侦骑四出,一直在找大哥。”
建文一笑道:“我晓得,但是他们不会注意一个游方的苦行僧人的,尤其是独身行脚天涯……”
“什么,大哥要独身行脚天涯?”
“是的,我不要一个人跟随,蓑衣布鞋,沿门托钵!”
“大哥怎么能受这种苦?”
“为什么不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梅玉道:“请准小弟追随左右?”
“二弟!你这小侯名满天下,你到哪儿,侦骑跟到哪儿,你倒是不如去告个密,把我献进大内了。”
梅玉傻了眼,的确,建文帝说的没错,真要他安全,不如让他单身上路的好,但是他能这样做吗?建文帝平时是个十分随和的人,本身没什么主见,而且心肠太软,太重情面,所以他实在不是一个好皇帝。
但是这次他却铁定了心,十分执拗,首先他搬出最后一次做皇帝的架子,赶走了应贤和应能。
这两个人在了解到建文的心意之后,对未来已灰透了心,他们知道要恢复昔日地位已无可能,就此出家,也没有这么怡淡的心怀与苦行的操守,至少,他们在家乡还有家产,回家做个老封翁,还有半辈子清福可享,所以做作了一番,哭着拜别而去。
对方天杰和梅玉,建文帝却端不起皇帝的架子,但他也知道这两个兄弟对他本无期望,只是一番兄弟手足之情而已,所以他道了一声:“珍重,他日湖山相见,还是兄弟!”
就这么扬扬手,单身下山而去。
方天杰泪眼汪汪地道:“我们就这样让大哥走了?”
梅玉叹了口气道:“大哥已经作了决定,不走又能如何?若是要走,倒是一个人走的好。”
“其实大哥真要出家,不如就在这山上的好,又安静,又没人会找到他。”
梅玉道:“大哥虽已出家,却是入世,不是避世,他要到红尘十丈中去走一趟,尽一份做人的责任,总不能像行尸走肉般地躲在这儿一辈子,我相信大哥心中还有一番算计的,他要出去看一看,亲身体验一下。”
“这世上无非生老病死,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他一个人坚持独行,必然有他的深意,我们这位兄长虽是个不喜心机的人,但他出生帝家,多少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天杰诧然地望着他,梅玉又道:“兄弟一场,我总要尽一点心意,相送千里之外。”
“你怎么送,大哥已再三叮吁过,不要人相伴的。”
梅玉笑道:“我不去伴他,但是可以前前后后,跟他一段时间,总要看他有个着落才能安心。”
“那不是给大哥添麻烦吗?你梅小侯此刻名满天下,到哪儿都受人注意。”
梅玉道:“不会的,我现在是梅三弄,带着粉菊花,夫妇二人落拓天涯,卖唱为生,这个身份已不受人注意,可以自由行动了。”
方天杰看看他与姚秀姑笑道:“那也好,有你和表姐这一对子跟着大哥,多少也有个照应,只是我呢?”
梅玉道:“三弟!你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广源镖局的总镖头不能久不理事,你去暂代一段时间,好让我跟大姐专心照应大哥。”
“我又不懂得保镖。”
“保镖的事你不必懂,镖局里有的是人,广源现在跟黑白两道的关系都十分良好,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要你去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什么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我对大哥能尽的一点心意,他如果是个有心人,这点心意对他大有用处”。
“二哥!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我没时间详细告诉你,但是我会写封信告诉你,你到镖局去找到信上的人,自然会告诉你一切,也知道该如何着手了,我们要趁快,免得跟大哥脱了节。”
他只花了片刻工夫,草草地写了一封便函,交给了方天杰后,就跟姚秀姑一起走了。
应文的脚程慢,没出山口,就被他们遥遥地追上了,但他们却没赶上去,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应文的路也不熟,他沿门托钵,仿佛真成了苦行僧,生活得很苦,有时化些斋饭,将就地吃了,有时他买了些干饼咸菜,就配冷水果腹。
他也很少开口,只是站在街口上,喃喃地念着经,好在他那副行头,不必开口,自有一些善男信女,把铜钱或碎银子丢给他的铜钵中。
晚间,他有时借宿在寺庙中,有时投宿在小店中,几天下来,已是满脸的风尘,但他却一直很干净,梅玉跟了他五六天,发现他把化来的钱,都用在做衣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