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盗实是道 [7]
由此看来,卧房并非陷阱,霍宇寰竟是多疑了。
三人互看一眼,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迎春问道,“诸位已经看见咱们老夫子了,这样行了吗?”
霍宇寰道:“请姑娘挑起帐子,让咱们仔细看看清楚,以免认错了人。”
迎春只得走到床边,将罗帐分开挂起,冷冷道:“请看吧!”
霍宇寰向曹朴点点头,两人同时走近床边,孟宗玉转身侧对着李七爷,蓄势备变。
这真是令人窒息的一刻,房中全部目光,都集中在曹朴一人脸上。
李七爷等人是怀疑他要干什么?
霍宇寰和孟宗玉则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如果证实那老人真是曹乐山,便准备立刻动手擒凶。
房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各人心跳的声音──只有那老人闭目而卧,睡得十分安详。
曹朴站在床前,双手紧握着拳,浑身都在颤抖,目不转瞬,炯炯注视着那老人的面庞。
可是,看了许久,大家只能看见他脸上神情似怒、似怜、似惊、似疑……却始终不见他说话。
霍宇寰忍不住了,轻咳一声,低问道:“老爷子认出了没有,是他吗?”
曹朴默然片刻,摇摇头,道:“面貌依稀相似,但时隔十余年,很难遽然下断……”
霍宇寰嗄声道:“要怎样才能确定?”
曹朴道:“他的头顶和前胸,都有毒汁灼伤的痕印,若要验证确实,必须摘去他的绒帽,解开他的衣服。”
霍宇寰道:“这容易。”
话出口,人已迈步欺到床前,飞快地将老人头上绒帽摘了下来。
那老人头顶果然伤痕累累,寸发俱无。
迎春骇呼道:“你们要干什么?”
驼子李七和小祥子,都勃然大怒,纷纷作势欲扑。
“不许动!”
寒光闪处,霍宇寰和孟宗玉的双刀同时出鞘。一柄刀架在老人咽喉上,一柄刀抵住了驼子李七的胸腹要害。
小祥子忿忿道:“你们不是保证不惊动病人的吗?”
霍宇寰点了点头,道:“不错。但七爷也答应过,今天任凭咱们查看清楚,是吗?”
刀尖疾转,挑开床上被褥,低声道:“老爷子,解开他的上衣,仔细查看看。”
曹朴伸出颤动的手,急急解开老人的衣襟……
一点也不错,胸前也有伤痕。
霍宇寰道:“当真是他?”
曹朴激动得嗓音也颤抖起来,连声道:“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就在这时候,床上老人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惊讶地望着曹朴道:“你……你是……”
霍宇寰大声道:“曹乐山,你想不到吧?曹家的祖训已经改变了!”
那老人茫然道:“啊?曹家的祖训?”
霍宇寰哼道:“你用不着装傻了,仔细看看这位是什么人吧,难道同仁县的往事都忘了不成?”
那老人沈吟了一会,忽然眼中射出兴奋而惊喜的光芒,轻声呼道,“呀?你是二弟?你是乐天二弟?”
曹朴不知是喜,是悲?含泪点了点头,竟哽咽难以出声。
那老人伸出两只枯瘦的手,紧紧握着曹朴的双臂,喘息道:“二弟!这不是做梦吧?
你……你真的到兰州来了?这是真的吗?”
曹朴热泪夺眶而出,唏嘘道:“是──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那老人挣扎着想坐起来,大声道:“啊!好兄弟,你不怪我这不成材的哥哥了么?你怎么知道我病了?什么时候来的兰州……迎春,快些扶我起来!二老爷来了,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好象有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这情形,也看得霍宇寰和孟宗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望着霍宇寰,迟疑着不敢走近床前。
霍宇寰皱了皱眉,终于轻轻收回宝刀,让迎春上前扶老人他坐了起来。
因为霍宇寰已经看清曹乐山的双手,虽然枯槁骨瘦削,却并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手上无伤,证明曹乐山并非老鸦岭漏网的元凶。当初种种推断,竟然完全错了。
曹乐山神情激动而伤感。紧紧拉着曹朴的手,抽咽道:“兄弟,承你不念旧恶,老远赶来看我,真叫我这做大哥的惭愧死了。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再回同仁县,人老了,谁不愿落叶归根,但我没有脸回去,当年我所作所为,实在对不起曹氏祖先,实在愧见乡邻族友……”
曹朴垂泪道:“人非圣贤,都难免有错,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既然知道当初错了,就应该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做兄弟的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可是,你──”
曹乐山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兄弟你对我已是仁至义尽,都怪我不该练那邪门武功,把自己都练得变成了妖邪,所以,第二次离家,我便下定决心不再练武。这十多年,我兢兢业业地行医济世,就是想补赎从前的罪孽,可惜的是,时不我与,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点小小成就,人却快老死了,唉!”
曹朴道:“大哥,这十多年,你真的在行医济世?没有再做坏事?”
曹乐山道:“当然是真的。从前种种,就像做了一场恶梦,想想自己这把年纪,再想想兄弟你对我的一片苦心,我若再不悔悟,还能算是人吗?”
曹朴诧道:“那么,三天前你为什么又潜回同仁县,盗走了‘青虹剑’和‘霜雪紫莲膏’?”
曹乐山愕然说道:“什么?谁说我又回过同仁县?”
曹朴含泪道:“大哥,你不用否认了,‘青虹剑’和‘霜雪紫莲膏’虽然珍贵,你拿去也就罢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放火焚毁祖茔?为什么要屠杀我全家老幼?你若还有一点人性,怎能狠心下此毒手?”
曹乐山脸上惊容遍布,楞怔了好半晌,才大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曹朴道:“谁也没说,是我亲身经历,亲眼目睹。”
曹乐山张大了嘴,吁吁地直喘气,眼中泪水竟像决堤河水般滚滚直落。
好半晌,才又长长吸叹了一口气,哽咽道:“这真是从何说起?我已经十多年没有离开过兰州府,最近数月,更卧病垂死,连这张床榻也没离开过,怎能去同仁县杀人放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