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终须正气消邪气 岂只魔高道更高 [5]
聂隐娘笑道:“让孩子自小多吃点苦,对他的将来会有好处。
我就是因为出生在富贵人家,出生之后,要经受许多磨练,方才习惯江湖的生涯。”
杜百英点点头道:“这也说得是。阿凝,你和伯承又打算如何?是留在这里还是去找你父亲?”
按照展伯承的意图,他把外公的宝成交到了山寨之后,已是了结一桩大事,以后就可以去找寻褚葆龄了,可是当着众人,他却不方便出口。
展伯承正自心思不定,铁凝已在说道:“我们在这儿帮不上什大忙,我想我们还是去金鸡岭找我爹爹的好。”她一句“我们”,把展伯承也包括在内了。
杜百英点头道:“对,我也正是意欲如此安排。你们和那一百名携带珠宝的弟兄,可以各走各的,但既然是同一条路,倘有什么风吹草动,彼此也可以有个照应,凡事应当作最坏的打算,也应作最好的安排,我是希望这一百名弟兄,都能安然到达,一个也没遭受损失的。”
杜百英这么一说,展伯承当然更不好意思提出异议了。
铁凝道:“我哥哥倘若回来,请杜公公告诉他一声,叫他务必邀请华家父女到金鸡岭来与我们相会。”
铁铮由华宗岱照料养伤之事,铁凝在上山的时候已经告诉了杜百英。杜百英说道:“好的。那位华老先生既是段大侠当年的好友,他若到来,我也自会替你爹爹促驾的。”
说至此处,杜百英忽似想起一件事情,说道:“我也有一件事情,要托你们代办。”铁凝道:“什么事情?”
杜百英道:“凝儿,你还记得那位绰号神箭手的吕叔叔吗?”
铁凝笑道:“你是说的吕鸿春叔叔吗?我怎么会不记得?他有个妹妹绰号金铃女侠吕鸿秋,吕家兄妹双侠和独孤宇、独孤莹兄妹双侠齐名,这两对兄妹互为婚嫁,吕鸿春娶了独孤莹,吕鸿秋嫁了独弧宇,传为武林佳话。你看我可记得不错吧?”
杜百英笑道:“一点不错,你这小姐儿对人家这些‘佳话’倒很是留心呢。哎呀,公公和你开开玩笑,你可别扯公公的须呀!,现在公公可要和你们说正经的事了。”
铁凝停下了手,笑道:“谁叫你为老不尊,你说正经的事,我就不扯。”
杜百英说道:“在这山寨被烧之后,大约是在半个月之前,吕鸿春派了一个人来山寨送信,到得山下,他已知道山寨被毁之事,不敢上来。后来他好在碰到一个在山下开茶店的弟兄,这才将吕鸿春的那封信,转送到我的手中,但这封信却是写给你的爹爹的。”
铁凝道:“这封信说的什么?”
杜百英道:“信封里只有一张吕鸿春夫妻具名的请柬。”
铁凝道:“吕鸿春何事发此请柬?”
杜百英道:“就是有点奇怪,一般的请柬都会写明事由的,就是这封请柬不但没写事由,连个确实的日子也都没有告诉人。”
方辟符诧道:“此话怎说?难道请宴的日期也可以模棱两事的吗?”
杜百英笑道:“我还是把这张请柬拿出来让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原来请柬在“敬备薄酌候光”之后,有一行小字住道:铁兄在接获此柬之后,一个月内,光临寒舍一叙。”既然是一个月内任何一天都可以,这就与普通请柬定实日子的不同了。
方辟符沉吟道:“看来吕鸿春定是有甚事情,要与铁师兄商量。但他知道铁师兄事忙,所以只能希望铁师兄在一个月内到他家里。
有事商谈之‘事’,与普通的婚葬嫁娶之事不同,无须有一个固定的日子,只要铁师兄能来就行了。”
铁凝笑道:“吕鸿春之事,我倒可以猜得几分。”
杜百英道:“哦,你既知道,那就说吧。”
铁凝道:“这件事展大哥是局中人,展大哥,还是由你说吧。”
展伯承道:“凝妹,你猜想的可是为了独孤宇那件事么?”
铁凝道:“我想除了这件事,也没有别的事了。”
杜百英道:“独孤宇又出了什么事?你们别只打哑谜了,快快说吧。”
展伯承道:“独孤宇曾与潜伏在盘龙谷中的大盗刘振、刘芒父子联手,谋夺我外公的宝藏。那一晚我与褚公公曾和他们激战一场。”当下将这件事的经过简略的告诉了杜百英。至于刘芒私恋褚葆龄,褚遂因此与他们结仇等等,他就没有说了。
杜百英道:“这么说,吕鸿春敢情就是为了此事要向摩勒解释,免得他与独孤宇不和。奇怪,独孤宇和山寨的交情不薄!这次何以反去相助刘振谋夺你的外公的宝藏。”
方辟符道:“也说不定这本来就是独孤宇的意思,却叫他的妹夫出面,央求我的铁师兄来给两方作个调停。”
杜百英道:“不管是否因了此事,以你爹爹和吕鸿春的交情,他既有请柬到来,就不能置之不理。吕鸿春家住啄县槐树庄,你们这次正好路过。阿凝,你就代你爹爹去见一见这位吕叔叔吧。伯承,你年纪大些,较为懂事,此事又可能与你有关,你也正好陪你凝妹同去。”
展伯承不能推辞,当然只好答应下来,第二日一早,便与铁凝一同下山。临别之时,杜百英与聂隐娘自是免不了对他们有番叮咛嘱咐,这也不必细表了。
这次他们不用押运珠宝,轻快得多。到了山下平地,铁凝笑道:“咱们的坐骑本是龙驹。这两个月来,为了要跟着大车,每天只能跑个一百几十里,想来也把它们闷得够受的了。今天我可要让它舒舒筋骨,尽情驰骋一番!”说罢,“涮”的扬空虚打一鞭,打得胯下坐骑,如飞奔跑。
展伯承经过来时旧路,想起去年曾在此处遇见铁铮兄妹,如今才不到一年光景,却己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思之不禁偶然。
铁凝发觉展伯承没有跟上,勒马回头,笑道:“展大哥,你又在想什么心事了?”
展伯承赶了上来,说道:“没什么,我不过不想跑得太快了。
杜公公不是吩咐过咱们,要咱们在路上照应那些携带珠宝的弟兄么?”
铁凝笑道:“他们昨晚早已下山,现在咱们还未赶过他们,而且,杜公公的意思是要咱们在前头开路,倘遇意外,比如说发现官军的话,就留下暗号,让他们知所趋避的。”
展伯承道:“咱们的马快,不怕赶不过他们。好吧,你既喜欢驰骋,我就陪你一程。”
铁凝却又改了主意,不再放马疾驰了。她若有所思似的,忽地对展伯承笑道:“你当真没有想什么心事么?我倒想起一桩旧事来了。”展伯承道:“什么旧事?”
铁凝道:“你记不记得,咱们去年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当时我与哥哥邀你上山,你却行色匆匆,急着要赶去盘龙谷见你的褚姐姐,想不到今天你还是与我同行。”
展伯承道:“你不是说过不再与我提起她的?”铁凝笑道:“对不住,只提这一次。我知道你在你褚公公墓前许下誓愿,总要打听到你褚姐姐的下落,才能了却一件心愿,是么?”展伯承不能不承认道:“不错,但这也只是为了报答我褚公公对我的恩情。”
铁凝笑道:“我并没有说你是另有企图呀,你不必忙着辩解。
展大哥,这次我给你找了这个差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展伯承怔了一怔道:“你说的什么意思?”铁凝道:“我不信你还不明白?吕鸿春是独孤宇的妹夫,独孤宇是刘芒父亲的好友,你不是疑心你的褚姐姐跟刘芒跑了的么?到了吕鸿春那儿,你就可以打听到确实的消息了。”
展伯承给她说中心事,颇是尴尬。铁凝一笑说道:“我虽然不齿龄姐所为,但她总是和咱们小时候一同玩耍的好朋友,我也但愿你早日了却这重心愿。好,走吧,我以后不再提了。”
两人马行迅速,第二日就赶过那班打扮成各式各样难民的山寨弟兄。不出杜百英所料,三镇的官兵,在烧了伏牛山的大寨之后,以为祸患己除,都己分别回防,另到他处“袭匪”去了。他们门一路平安无事,第十二天就到了涿县。
展伯承问了槐树庄的路,知道再往西走,不过是五六十里路程,心里又是高兴,又觉紧张。铁凝说道:“吕鸿春约我爹爹一月为期,咱们总算及时赶到,未过期限。”
说话之间,忽见对面两骑快马风驰电逐的从他们身旁驰过,铁疑“咦”了一声,说道:“这是两个胡人。”展伯承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怎么留意,说道:“是么?”
铁凝道:“现在不过是凉秋九月,他们又披着狐裘,汉人不会如此的。还有他们的皮帽于和腰悬的月牙弯刀,这些都是胡人的服饰。”
早十多年安史之乱的时候,唐朝请回纥相助平乱,中国的北方随处都可见着胡兵。如今在长安、开封等地的胡人还是很多,但在内地带刀的胡人武士却是不多见了,所以铁凝感到有点奇怪。
走了一会,后面马铃声响,又是两个胡服武士的快马越过他们前头。铁凝道:“又不是刚才那两个人吗?咦,怎么今天碰到这许多胡狗?”
展伯承道:“胡人中也有好的,不要随便骂人。”那两个胡服武士似是隐约听得铁凝的骂语,回头瞧了瞧她。也许是因为见他,不过是个小姑娘,也许是为了忙着赶路,倒没有生事。转眼之间,这两骑快马又是去得远了。他们走的是三岔路中的另了条路。
展伯承想起一事,说道:“段叔叔曾谈及他到过师陀国探访了楚大侠楚平原,可惜后来忙于别的事情,他只提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再说了。楚大侠是我爹爹生前的好朋友,我小时候见过他也很想念他的。”
铁凝道:“哦,你是因为碰见这些胡人就想曲楚大侠来么?这几个胡人依我看都不是师陀国的人,未必能够从他们口中打听到楚大侠的消息,咱们还是赶紧到槐树庄先办正事吧。”
展伯承道:“当然是先到槐树庄,我不过因为想起这件事,便和你说说而已。”
正是:
胡骑又践中原上,异国英豪尚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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