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 政 二 [4]
吕去恶果然辞去了韩相府的工作,隐居在家,再也不谈剑事,严遂每天必然来拜候一下聂政,青衣微服,连从人都不带一个,每天倒是叨扰了一顿酒饭。
住了七八天,他终于因为事务羁身,不得不回去,季薇自然得跟着走,秦璞也要走了,大家都有不尽依依之感!
聂政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了,由于他技慑吕去恶,惊动朝野,登门求访的人很多,多半是负着聘约的使命的,但聂政一概谢绝了,季薇来时带给他一卷秘录,那上面是季高老人一生的技艺精华,成为他每天必修的功课。
过了几个月后,严遂再度微服来访,这次是为了秦璞祈求前来作伐,要求迎娶聂荣,一度患难相共,他对聂荣的坚毅与温淑大为心折,聂夫人对这年轻人也有好感,虽然遣女远嫁有所不舍,但仍是答应了。
秦家在韩城也算是殷户,聂政送姐姐去出嫁,未免对自己的菲薄妆奁感到有点不安,谁知到了韩城,严遂早已暗中替他准备了一份厚重的陪嫁礼物,聂政本待不受的,但为了姐姐的风光,他只好厚颜地接受了。
他也见到了季薇,得知严遂为了上次在田家口的事件,再加上陈甫的挑拨,更为相互不容了,而且由于韩傀的权势日张,使严遂的地位更加困难了。
严遂见到他时,绝口不提这些事,这还是季薇悄悄告诉他的,聂政听了十分难过,也没有向严遂告辞,托季薇留了一张字条给他,上面只疏疏几个字,“亲在未敢身许,知己之德先师之命,容图后报。”
就这样悄悄地回到了齐国,屠沽如故,只是他暗地里用功更为勤勉了。
一年过后,聂荣归宁,聂夫人见她嫁后容光焕发,也知道她的生活很愉快,夫妇之间极为恩爱,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酒,由聂荣扶着回房去睡,第二天早上,再也唤不醒,年老的人禁不住兴奋,她已在微笑中大归了。
料理了母亲的丧事,也摒挡了一切,他带了季高的那柄剑,带了王铁牛与钱二虎两个人藉着送聂荣的理由,到了韩城,把姐姐送到婆家之后,就去拜访严遂。
到了严府,他奇怪地看见门口也悬着白,好像在举行丧事,不禁十分奇怪,心想事情会这么巧,自己丧母,严家也死了人,死的是谁呢?严家上面没有老的,严夫人也去世了,两儿俱健,假如是一个不关紧要的人,不至于府外悬素,如此隆重呀!会不会是严遂自己呢?
怀着满腹疑惑,他走到里面,却见严遂一身素白地迎了出来,聂政迫不及待地问道:
“严先生!怎么回事?”
严遂看见他身着素衣,也是一怔道:“壮士已知道了?”
聂政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糊涂了,问道:“知道什么?”
严遂目含泪光道:“壮士如果不知道,又怎会着素呢?”
聂政急急道:“家母前月逝世,因为路途遥隔,不敢惊动,不想府上也有人不幸,到底是谁?”
严遂呵了一声,握着他的手道:“壮士,你是个非常人,否则我真不敢告诉你,你跟我来吧。”
牵着他的手,一直来到后堂,聂政看见灵帏前供着季薇的那口雌剑,又看见灵牌上的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华美的卧室中,严遂、王铁牛、钱二虎都焦灼地站在床前。
他一下子跳起来,握住了严遂的赂臂就叫道:“快告诉我,季薇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死的?”
王铁牛忙叫道:“大哥!你快放手,你的手重,严先生的胳臂会给你捏出血来了。”
严遂的素袖上一片殷红鲜血,涔涔渗出,聂政自知失态,连忙放开了手,歉然道:“对不起,严先生。”
严遂却毫无痛苦地道:“不要紧,这点痛苦此起壮士来不知差到那里去了,旦夕之间,骤失两个亲人……”
几年来的蹈光隐晦,聂政已经修为有素,刚才虽因一时的打击而昏厥,但很快就懂得此刻必须镇定下来,以免心气浮动而成疾,毁却多年来的一点基础,所以他慢慢地抑止住激动的情绪,移目向严遂问道:“季薇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她是练过武功的人,疾病不侵……”
严遂目含泪光道:“她是前天死的,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的?怎么可能呢?谁会对她下毒?”
严遂叹了一声道:“事情要从大前天晚间说起,我在书房致书燕候,叫他妥为准备,因为我风闻韩傀有联魏合谋图燕之举,这几天魏国的使臣络绎于道,经常出入侠累家中,而且侠累定于后日在校场检点军伍,这都是有用兵的先兆,为了天下苍生,我实在不忍见战火再起……”
聂政忍不住问道:“使臣往来,应该是公开的……而且有事也该与韩候相商,到侠累家中去做什么?”
严遂一叹道:“韩候虽为君候,却已形同傀儡,韩国的大权,整个操纵在侠累一人之手,各地使臣入韩,根本就不登朝门,到侠累家中一谈,就算把问题都解决了。”
“韩傀如此跋扈,君侯也无动于衷吗?”
严遂又是一叹道:“我食禄于韩,本来不应该批评君候,但君候实非明君,他还妄想像昔年五公与吴王夫差一样,称霸天下,甚至于还想废周天子自立为王呢,以前还肯听听我的劝告,这几年他整个变了,连面都不让我见了,完全受侠累的摆布,我虽受韩禄,名份上仍为周臣,皇室不振,君道废弛,我也只有尽心而已。”
聂政道:“这些朝政大事,我所知有限,也无力参予,先生还是谈季薇为人毒毙的事情吧。”
严遂接道:“这是薇姑致死之因,我必须先说明才能谈得真切,我既知有此阴谋,既无力诤谏韩候,只好通知燕候准备,或能阻止其发展,因为燕为诸候中较强的一个,韩魏联手只能出其不备,轻骑突袭燕都,一举而下,如果事先得信,调集大军严防边界,庶几可免战祸。”
“这与季薇之死有什么关连呢?”
“侠累虽然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也明白我是极力反对的人,所以预防我会泄密,必须先灭我之口,大前夜我到书房,竟来了三个蒙面的刺客意图行刺,幸好薇姑在侧,凭她卓越的剑法,将三个刺客都击退了。”
“那是侠累手下的人吗?”
“一定是的,除了侠累之外,我从无仇人,就是跟侠累,也没有私怨,只是政见的不合而已,那三个刺客没想到我家中有个女剑客在,行刺不成,悻悻而退,第二天早上,门外来了一个卖花的老妇人,薇姑天性喜爱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