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董香梅虐戏鲁少年 [6]
脚下踏裂了什么似地发出勒勒之声,低头一看,立刻魂飞魄散地骇叫一声,全身惊然发抖起来,那双按在大石的手,在石上不住颤抖。
原来在他脚下满是惨白色的骨头,也不知共有多少,这刻他正因踏碎了几根,故此发出折裂的声音。
他心中本想立刻离开脚下的白骨堆,越远越好。可是那指挥身体的神经系统似乎已经破碎,再也无法使身体移开一步。
正在发抖不止之时,身后猛又传来一声叹息,声音幽幽地传到他耳中,一直钻人心中,浑身毛管本已尽竖,此刻又沁出一阵冷汗。
这次他可不敢回头去瞧,事实上也无能支持自己作出回头的动作。
叹息之声又幽幽响起来,是那么可怖的低沉,似乎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地狱里偶然逃逸出来的幽灵的呻吟声。
声音渐渐移过来,他更加惊怖了,背脊骨的冷汗已经凝聚成点点水珠,往下面直淌。
嚓地微响,眼角已瞧见一条黑影,缓缓移前,韦千里又惊怖地大叫一声,那条黑影不知怎么已经移在前面的石边。
他的头已经垂下,可是眼中仍然瞧见一只乌黑瘦削的赤足,皱纹隐隐,显然是年老的人足,这一来他更惊骇了,因为这深山荒岭之中,怎会出现人迹?而且枯瘦黑干得一点不似活人的脚。
那双赤足正好踏在几根白色的骨头上,益增可怖的气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已被吓得神经麻木,目光缓缓从那双黑干的赤足往上移。
先是一条裤脚已经破烂不堪的蓝布裤,再往上去,却见一双垂到膝头那么长的手掌。这双手掌厚阔粗大,肉色红润,比起下面的脚板,简直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肢体。
眼光再往上移,粗壮的前臂之间,可以瞧见那条破旧的蓝布裤的裤头,用一条老藤扎住。
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上身却是赤裸,胸腹甚黑,而且尽见骨头,这可和下面的脚又调和了。
眼光再往上一看,那人的面目赫然人眼,但见嘴歪鼻塌,眼睛也瞎了一只,乍看来生像只剩下半边脸孔似的,半点儿人味也没有。
韦千里双膝一软,蹲跪在地上,下面的白骨给压得勒勒直响,又碎裂了不少。
面前那形相可怖的人动一下,头上乱糟糟的头发,甚是惹眼。这一副骇人的形相,别说胆小如鼠的韦千里在,即使换别个大胆的人,在这种人迹不至的深山穷谷中,骤然间碰上了,要不魂飞魄散,那才怪哩。
那怪物最骇人之处,乃是自从出现至今,并不做声,连刚才那种叹息之声也没有再发,韦千里不知是否另有怪物,躲在他身后。
因此一蹲跪地之后,再也不能动弹,生恐稍一移动,后面又多来一个,岂不将他活活吓死?
又隔了半刻,那怪人徐徐移近来。
当他移动之时,简直不像普通人般迈开脚步,却是脚尖微动,便移前数尺。而且脚下虽踏在白骨之上,却毫无半点声音。
韦千里一时既没有惊昏,这时倒是骇得不会害怕,反而抬头定睛瞧着那可怖的怪人。其实他是什么都瞧不见。
那怪人面上的筋抽搐一下,发出一声使人战栗的叹声。筋肉继续颤动,片刻之后,才再发出暗哑的声音。
那怪人道:“孩子你没骇死么?”
韦千里一点也没听见,愣愣地瞪视着他。
那怪人脸上的筋肉又抽搐了许久,才道:“没有说话太久了,差点儿忘了怎么说话,哎,你倒是听见我说话没有?”
他徐徐蹲下来,膝盖间的骨节勒勒直响。那张歪斜得只剩下半边的丑脸,直迫近韦千里,韦千里哇地大叫一声,额上的汗直流下来。
身后沙沙响了一声,韦千里立刻极冷地打个寒颤,敏锐地感觉到又是另一个怪物出现,裤裆下面都湿了。
面前那怪人倏然立起,枯黑的赤足蓦然一喘。
韦千里惊叫之声尚未发出,身形已平空向后飞起,叭地撞向丈二三远的岩壁上,然后掉向地上。
他虽在极度惊骇之中,但仍然觉察这怪人的一踹,使自己整个身躯飞起,然而被踹之处,毫不疼痛。
宛如以往被董香梅或小阎罗曲士英所抛飞时相似。倒是那一撞相当重,还幸岩壁下面便是泥土,才没有再摔多一下重的。
往昔董香梅或小阎罗曲士英,最多将他抛个一二丈远。如今这可怖的怪人轻轻抬脚一踢,不但已飞开二三丈,而且余势犹劲,猛可撞向石上,否则总得多出半丈远,可想而知这怪人似乎更是厉害。
他这刻在地上,已瞧见四下并没有其他怪物,在身旁数尺远,却有个高及胸口的洞穴。
洞口正好向着大石,怪不得刚才没有发现这洞穴,由穴口至大石之间,满是一根根的白骨头,狼藉散怖,平添出恐怖的气氛。
那人在眨眼间,已站在他跟前,脸上肌肉抽动一下之后,道:“没出息的东西,裤裆都湿了……”
这番开声说话,显然流利许多,而且脸上肌肉也不必抽搐得那么久。
韦千里是真个吓软了,再也爬不起来。
那怪人怒骂一声,径自俯身问进洞穴。半晌,才再出洞,手中却提着一条鹿腿,兀自血迹淋漓。
只听一阵咀嚼之声,那怪人竟捧着那条生鹿腿大嚼起来。吃得那歪斜的丑脸上,全是血迹。
韦千里如见魔鬼般连忙闭住眼睛,隔了片刻,咀嚼之声已歇,睁眼看时,只见那怪人将那尚剩下的许多鹿肉,平放在双掌之上。
只见那双本来甚有血色的手掌,此刻变得惨白异常。
那条鹿腿鲜明的肉色,忽然极快地褪落,变得枯枯干干,再过片刻,那怪人口鼻中发出哑嘶的刺耳声,生像正在非常用力。
韦千里瞪目而视,一点也不知道这怪人在干什么,然而他却明白了一点,便是这个厥状丑怖的人,定是和白骨门有极深的渊源,这仅仅是从那种形相和颜色,便可以猜测出来。
那怪人嗷然一叫,撒手抛掉手中的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