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预知能力 [3]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白素仍然是用了大量时间陪着她在那块属于她的天地中。据秋林说,多多经常独自一人呆在那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如果不是家人来找她,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回家去。她一个人在这块小平地上什么都不干,只是呆坐着,或者应该是在遐想,以至于第一次秋林和楼清发现她不见了,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这里找到她的时候,竟怀疑她已经死在了这里。
白素见过她一个人坐着出神的情形,那时候她一动不动,双目无神,竟连眼皮都不跳一下,整个人如同雕像一般。初次看到这种情形,谁都会大吃一惊,因为你根本就无法断定,她的灵魂还是否在她的身体之内。
在这几天中,多多问白素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你不是答应帮我,和你的老公一起找我的家吗?你什么时候走呢?”
白素于是对她说:“是的,我是答应帮你找你的家,但是,我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我希望你跟我多谈一些你以前的情况。”
“这有用吗?”她问。
白素应道:“当然有用,你以前住的那个镇子是什么样的,你还能想起来吗?”
在以后的几天时间里,白素主要是在了解她的前生所住的那个小镇,每次谈话也都是这样开始的。当然,下面所介绍是她们几天谈话的综合,其中有许多是重复的,许多方面,几乎每天都谈到,当然,每天也都能有一点新的东西。正因为这一因素,所以我写在下面的文字就是经过整理以后的情形。
那是一个建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小镇,小镇只有一条街,东西向的,小街是由柏油铺成的(关于这条小街,她的记忆似乎非常混淆,一会儿说是青石板铺成的,只能走牛车,一会儿又说那是一条柏油路,很宽,可以走汽车。所谓柏油,就是通常所说的沥青),有长途汽车,由县城开到这里来,每天上下午各一趟,她也曾坐着这汽车到过县城,她有一个孩子在县城读书,经常都坐汽车。
那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镇,镇上的房子都是青砖黑瓦,沿着街两边建的。那条路是全镇的最低点,如果从路上走到任何一家,都要上一个高坎。她的房子在街的东头,紧挨着汽车站,所以她每天都可以看到汽车,也认识那些上下车的人。镇上有几家杂货铺,但只有她家的位置最好,所以生意也最好。
她家杂货铺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那些赶车的人在车还没有到的时候,都喜欢站在她家门口,看电视里的节目,也有些赶山的人,肩上扛着一大捆柴,在她家门口停下来,将一个T字型的木棍撑在地上,支住那捆柴,站着休息,一边看着电视,他们要走的时候,便一弓身,将一只肩膀搁上柴捆,而将木棍的T字形那端通过另一只肩撑住柴捆分担一些重量。
镇子的西头是一间小学,周围的孩子都到那里去读书。
她的孩子也在那里上学,最小的一个读一年级,最大的一个读六年级,又说这个孩子已经从那里小学毕业,现在在县城读初中。
需要特别说明一点的是,因为她多次谈到孩子,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生孩子养孩子是怎么回事,那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她的父母也不会告诉她这些事。白素为了证实这些到底是不是多多前世的记忆,便故意问起她一些女人怀孕的事情。没想到,她对这一点的记忆竟是非常的深刻,对于三次怀孕然后生育的过程,她说得详细之至,诸如第一次生育,根本就不是医生替她接生,而是镇上的一个接生婆。她说那个接生婆叫仙姨婆,是一个很老的老女人,镇上的一大半人,都是她接生的。可惜,她死了以后,她的后人没有学会她的接生手艺。
多多关于这个小镇的记忆很多也很杂,但是关于这个小镇的名字,以及县城的名字,或者是周围某一个人的名字,她一概想不起来,仙姨婆是她唯一记得的一个名字。
就在白素要离开他们的那天早晨,发生了一件更为怪异的事。
因为白素要离开,这天的早晨,秋林一家并没有准备去干活,而是准备着送她去那块草地,但是,就在白素准备启程的时候,发现多多并不在家里,在房子的前后找了找,也没有见到她。
白素想,我跟她相处了这几天,走的时候总该与她告别一声的。
秋林夫妇对她说:“这孩子就是这样,算了,你不必管她了。”
白素并不急着赶时间,所以去那块小平地找她。
果然,多多独自坐在那里,情形与白素第一天见到她坐在门前石头上的情形一模一样,但也有不同,那就是她坐着的姿势。以前的几次,她都是非常随便地坐着的,这一次,她的坐姿虽然也随便,却又像是有什么特别,她是双腿交叉会在地上,双目紧闭,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就像是习武的人正在运气。白素将她这种情形称作元神远游,是的,她又一次元神远游了。
这本是一件不可解的事。
白素说这件事不可解,我却不以为然,多多这孩子,本就与常人不同,她常常可以独自坐着,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现在她也正是如此,那又有什么不可解呢?后来,白素说出了不可解的原因,我才意识到,白素果然心细如发,许多别人无法想到的事,她却能想得非常清楚。
她今天要走,多多是清楚的,而且,这些天来,她与多多之间,真正可以说相处得非常好,她们甚至可以说成了朋友。更进一步,白素根本就没有将她当作一个才五岁的孩子,而是将她当作一个有儿有女的成年女人,与这样一个人交朋友,当然就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实际上,多多也将白素当作朋友,且有求白素,希望白素能够帮助她找到她前世的那个家。
现在,白素要走了,以朋友论,她应该送一送白素,与白素告别;以白素这次离开是要去设法帮她而论,她更应该跟着家人一道送白素上飞机。如果白素心中将她当作一个五岁的孩子,那么,她的行为当然就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白素的心里,她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人,她的记忆、她的思维方式以及她的一切,都是成人化的,除了她的身体是一个孩子的身体之外,其他任何方面,根本就是一个成人。
然而,现在白素要走了,她却不知去向。这是一件绝对不可理解的事。
正因为她的行为让人不可理解,所以,白素才坚持定要再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