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强中自有强 胜惟胜于心 [7]
事实上当然不是,根本他正在殚精竭智极力想教李政。任谁也懂得一个简单原则,那就是越想得到的东西,表面上越须装出漫不经心、毫不在乎,这样才可以谈得拢甚至杀低对方的价钱。
所以这件事李政娘子确实不应该插嘴,不应该参加,然而揆诸事实却又怪她不得,因为李政是她的丈夫,而不是别人。
虽然怪她不得,但刘双痕心里已经很不舒服,故此微笑也消失,他冷冷地道:“李大嫂,究竟是谁抓住李政?是谁使李政有生命之险?是我还是陶正直?”
李政娘子道:“可是你却不肯跟他谈谈条件。”
谈谈条件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就算谈不拢,亦没有什么损失,主持谈判的人又不会因此而少了一块肉。
因此连崔怜花也用同情眼光瞧瞧李政娘子,又用不同意的面色对着刘双痕,说道:“李大嫂说得对,谈一谈有什么关系呢?”
但刘双痕忽然露出的啼笑皆非表情,使任何人都明白他一定另有苦衷,这一点连李政娘子也明白了。
因此她们都极力挤出含有歉疚意思的苦笑。
这时她们听见刘双痕向陶正直说道:“陶正直,你赢了。”
陶正直迅即恢复平常神态,不再是那种可怜兮兮、无路可走的样子,他笑道:“刘双痕,我跟你打赌,这些女人们没有一个上过菜市场,你敢不敢赌?”
“我不敢,她们如果上过菜市场,当然懂得怎样争斤论两地讨价还价,也懂得装出并不想买的姿态,但事至如今好像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不妨把条件说出来,如果你有的话。”
“你的确很聪明,我没有什么条件可说。”
李政娘子虽然心里还塞满浓浓歉意,但仍然忍不住地问道:“刘公子,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非杀死我那当家的不可?”
“不,你放一百个心,他绝对不想杀害李政。”刘双痕说道:“因为我们完全没有谈判的资格,所以他懒得多讲,他反正胜券在握,大可以捉弄我们一下。”
“你确实是聪明人。”陶正直又赞他一次,“本来你们还有少许谈判资格,因为你和崔家姊妹大可以不管李政死活跟我一决死战。我当然不想发生刀来剑往这类危险的事,所以我或许会软化一些,换言之,你们越不在乎李政安危生死,我就越会让步,可惜那些女人掀了你的底牌,哈哈……哈哈……”
李政娘子、崔家姊妹被他这番话刺激得痛苦不堪,另一方面,由于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这两个男人究竟有何意图?为何都没有触及问题核心?为何全无具体意见提出?所以她们又为之烦恼头痛之极。
她们过后也许不再记得现在对男性佩服之情,但此时她们却的确感到男性当真是高一等的生物,她们也强烈感到女性好像不大适宜这种充满险恶风波生涯,她们似乎更适宜于平稳、安定的生活。
至于日后她们肯不肯让自己归于平谈?让自己回到厨房?谁也不得而知。只因人生是如此变幻无常,命运是如此离奇莫测,明天的事谁知道呢?
陶正直又仰天长笑数声,说道:“我要走了,你有何打算,是情词恳切地挽留我?抑是企图使用武力?不过据我看法,你可能恭送我扬长而去,对不对?”
刘双痕立刻道:“对,因为我们认为赶快施救李政,比找你麻烦重要。”
陶正直笑容未敛,施施然向厅门行去,他只走出三步,李政娘子已如一缕轻烟飞过去落在墙角李政身前。
陶正直冷声音恰好“钻“她”入她耳朵,由于他的话声坚凝强劲,有如锥子一般,所以别人就算不想听亦办不到。
那股钻入众人耳中的声音说:“李政可以不死,假如你们小心一点的话。”
李政娘子登时有如泥雕木塑,动也不敢动。
刘双痕大声道:“外面大牧场的朋友们,别拦阻陶正直。”
五把拉满劲弦搭着硬箭的强弓有四把立刻垂下,但其中之一已经出手。
弦声一响,前后两支长箭挟着劲烈破空声,已射到陶正直咽喉和小腹两处要害。弓弦其实一共两响,只因发前者连珠手法,已臻精妙之境,快得间不容发,所以听起来好像只有一响。
陶正直右手按剑没有任何动作,只用左手挥拂一下,表情和手势都显示出漫不在意的味道,就像我们随手赶开讨厌的苍蝇一样。
但如果我们用赶苍蝇的手势对付两支急劲长箭,后果自是不问可知,所以那两支劲疾长箭忽然变成树枝一样掉落地上之时,大牧场其余的铁骑们(也是箭道高手)登时明白何以刘双痕不让他们出手之故了。
发箭的那个铁骑姓杭名吉,此人性情暴烈,武功高强,现在也只有他不管刘双痕的暗示,兀自发难扑截。
这杭吉肩宽膀阔,甚是高大,他宛如巨鹰般由屋顶冲泻落地,强壮的身形带出劲急风声。
陶正直感到好像被一堵石墙挡住去路,所以没有法子不停住脚步,面上微露讶色,大概是奇怪何以还有人胆敢拦阻。
不过他第一眼瞧的不是杭吉的面孔,而是杭吉握刀的手,第二眼才看他的人。
杭吉嗔目厉声喝道:“老子姓杭名吉,小兔崽子好好记住,可别忘了。”
陶正直讶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记住你?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我是你老子。”杭吉跟着还骂了一句三字经,接着道:“老子是怕你见到阎王爷,竟说不出斩下你狗头的人是谁。”
“啊,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好意。”陶正直话声表情连一丝火气都没有。
刘双痕声音传出厅外:“杭大哥,别拦住陶兄去路,咱们还有要紧事商量。”
但杭吉仿如不闻,明晃晃大刀斜斜竖起,他这姿势的意图是如此明显,就算不懂得武功,叫不出招式名称的人,也敢担保杭吉已经决心要出刀砍劈陶正直。
刹那间,四下忽然静寂得连绣花针掉落地上也听得见,这是因为杭吉既已决意拼命,便绝对不可再跟他说话,也不可以再劝他,以免他心神分散,反而惨死。
杭吉拼命之心显然谁也不能挽回,因为他更不搭话,手起刀落,那把寒光耀眼的大刀劲斩陶正直颈子,看来他的确一心一意想斩下陶正直的脑袋。
大牧场余下四铁骑本来都居高临下,这时,个个迅即弯弓搭箭准备帮助杭吉。他们人人身经百战,自是深知虽然单凭几把强弓奈何不了陶正直,但用来扰乱牵制他却极有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