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芳心两半 [4]
杨岚理会得淳于靖话中之意是说若是找来能够解毒的人,便也请此人来解救郭隐农,于是便不再冷笑。
跛丐叶九忽又进来,禀道:“博勒刻下在百余里外露面。”
淳于靖面色大变,又是焦急又是忧愁。杨岚说道:“原来帮主想擒住博勒,迫取解药,这百余里路也算不了什么,我的胭脂宝马日行千里,不须多久便可追上!”
裴淳道:“是啊,帮主记得把辟毒珠带去。”
淳于靖忧容如故,缓缓道:“飞天夜叉博勒的毒功不去说他,他的武功虽然不能列入一流高手之列,但已是二流名家好手中有数人物。本来纵是侥幸羸得一招半式,却决计不能把他活擒回来。”
裴、杨二人齐齐一怔,道:“这话甚是!”
淳于靖又道:“我先前接到敝帮多人中毒之事,便决定不顾一切务必活捉博勒,谁知他早有准备,远远避开。想是他也晓得敝帮实力尽聚于此,所以远避。”
跛丐叶久说道:“博勒带来的那位姑娘还在城中原处。”
杨岚眼睛一瞪,叫道:“好极了,咱们把她抓来,若是终究救不活中毒之人,就把她杀了。”
淳于靖摇头道:“这位姑娘乃是汉人,自小被博勒带走收养。她一身皆毒,若是把她捉住,不消多久便将死去。”他随即把博勒要用云秋心向药王梁康较量之事说出。
杨岚恍然大悟,说道:“这就怪不得他敢把那姑娘留下了!啊,他此举竟是要迫你们去把梁药王请出来,那时候梁药王决计不能替她解毒。”
裴淳说道:“事到如今,不如当真把药王请出来。”
淳于靖摇头道:“敞帮宁可被敌人消灭,也不能请梁药王。再说他决不肯出手救人,求他也是徒然!”
裴淳好生讶异,心想:“刚刚我们正是去见梁药王,现下却说得如此决绝,实在令人难解。”
杨岚道:“帮主不去我去,只求帮主指示路途。”
淳于靖凛然道:“杨姑娘即使用刀子架在本人颈上,也不能如愿。”
他乃是一帮之主,地位甚高,既是说出这话,自是当真。裴淳暗想云秋心或者有法子解救,当下说道:“在下去想想办法,行不行一会就晓得啦!”
于是取回辟毒珠,奔出街上,不一会便到了那条巷子内,跃高数丈,伸手搭住墙顶,先行探头瞧看。只见云秋心坐在窗边老地方,生像从那一天直到现在都不曾移动过。
裴淳瞧清楚没有别人,便飘身入内。
云秋心瞧见他,面上泛起欢喜之容,说道:“哎,你终于来啦……”
裴淳见她欢喜,心中也很高兴,还未开口,只见她面上欢喜之容已敛,不觉一怔。
云秋心幽幽叹道:“你还是不来的好!”
裴淳茫然道:“我真不懂……”
云秋心说道:“你不懂……最好,在这世上……懂得越多……烦恼越多……”
裴淳颔首道:“这话极是。”
云秋心好像提起兴趣,睁大双眼,问道:“你也懂得……烦恼忧愁?”她这一次说话比上一次流畅得多,不过还是不能一气呵成。
裴淳笑道:“我从不烦恼忧愁,不过佛经上处处教人消除烦恼,连喜、怒、哀、乐也通通不要。”
云秋心道:“啊,你也懂得佛经,真是失敬得很。”她口气之中,显然认为佛经极是深奥,是以甚是尊崇。
裴淳赧然答道:“我实在不大懂得,姑娘别取笑。”
云秋心但觉这个年轻男子淳厚得极是可爱,胸中全无机诈,登时泛起一种异样心情。双眼变得水汪汪的,目光迷蒙,裴淳见了心头一震,但觉她此时极是迷人,有一种奇异的难忘的美丽。
两人沉寂片刻,裴淳垂首避开她的眼光,说道:“你义父出去了?”
她点点头道:“他说好几天才能回来。”
她的声音甚是忧郁孤独,裴淳心中涌起无限怜悯,说道:“你一定感到十分寂寞了?”
云秋心道:“是啊,我几次想偷偷到街上瞧瞧,但一个人又怕……”
裴淳暗想她这个心愿何等容易办到,但在她却似乎无法达到。当下道:“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她低喊一声,站了起身,说道:“你太好了,我永远感激你。”
他们走到街上,路人都不时投以讶异的一瞥。但云秋心毫不理会,在每间店肆之前总要流连观看。裴淳老老实实的陪着她,也不懂得该当买一两样好玩的东西送给她。
后来走到一家书肆,云秋心发出惊异的叹声,说道:“你看,这许多书籍,真是梦想不到……”
裴淳一辈子未曾踏入过这等地方,但他深深感觉出她钦羡渴想之心,便硬着头皮,说道:
“你不进去瞧瞧?”
云秋心捉住他手臂,怯怯入内。里面有几个文士装束的人讶异地打量他们,这些目光使得他们甚是困窘和心跳,要知彼时书价昂贵,等闲之人都无力购买。
但不久云秋心便沉醉在唐宋名家诗情词境之中,她虽是第一次得见诗词乐府之作,但她天性多愁善感,只觉诸家诗词之中,不拘是咏物言志,写景寄怀,无一不与她心曲暗通。
裴淳不时权充老师,回答字音及含义。他虽是字字皆识,可是反不及云秋心的会心悟意,甚至有些句子分开来每个字都识,合拢起来却不明其义,不过他稍觉安心的便是肆中已无一人,连肆主人也不知何故入内不出。
那书肆之内有一种纸墨清香隐隐泛动,大部份是册装图书,卷轴亦有。册装诸籍宋元版皆备,宋版本多作欧柳颜书体,甚是秀整典雅,不似后世的方笔宋体字。元版本多作赵孟府体,卷轴则或是本轴竹签,或玉轴牙签。
彼时因刊书册鬻售颇能获利,是以通都大邑中大都设有书肆。其中以临安府的尹家书籍铺,陈道人书籍铺,睦亲坊陈解元书籍铺等数家最着,后世称临安书棚本,此外尚有平阳的王氏中和轩,张氏晦明轩等,平阳即今之山西临汾,北宋之亡,金人掠汴京书板刻匠到平阳,故该地也成为书坊中心。
云、裴二人见肆中无人,更安心翻阅。云秋心的悟性记性极佳,此时已不须裴淳指点。
裴淳见她摇头摆脑,十分入神,便踱了开去,随手取了一本东莱博议翻看,不一会就神游其中,但觉这位宋代名臣吴祖谦所著的论说不但文采斐然,笔势雄奇磅礴,同时博辨深闳,精警透辟,一时目眩神摇,不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