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琵琶巷把花怜远嫁 望山庄扳石慨前尘 [11]
但韩铁芳用剑叭地一撩,他的枪尖可就偏了,同时韩铁芳将剑顺著他的枪杆推去,极快,目的是要削去他的五个手指头,但独角牛双臂高高抬起,身子向后连退,躲开了剑,一换手向旁紧走几步,突地又抖起了枪花,使了个凤点头,打算将对面的剑法搅乱,然而韩铁芳一步也不肯让,剑随身进,一剑紧似一剑,独角牛只好用枪杆去迎剑,他的枪法却施展不开了。
他手下的伙计们拿刀驱开旁边围观的人,为的是腾出地方来好使独角牛施展开枪法,这些人齐都气势汹汹,逼得一些好热闹的人都退出了两丈多远,这些人里有的是拥护独角牛这面儿的,齐都大声喊著给助威,还有是认识韩家的,和议佩公柜上的伙计们,这些人都惊惊慌慌地喊著:“别打啦,别打啦!有事情可以好说好办!”但他们又怕受误伤,都不敢近前。
此时,圈子里的剑光枪影越杀越紧,如一条三尺长的白蛇在斗一条丈许长的黑蟒,飕飕飕地抖了起来,闪闪闪的剑锋和枪缨使人看著眼乱,独角牛的枪法,始终是被剑压著,虽然也抡得开,然而应付得却不够精密,常有破绽之处,韩铁芳的剑法却越使越熟、越猛,只见他疾如追风,迅若掣电。
前后交手不到二十回合,旁边的人谁也没有看出来是怎么一下子,独角牛就如同一块石头似的,忽然咕咚摔倒,他手下的人全都急了,一齐抡起刀枪,向著韩铁芳扑去,韩铁芳撤步倒剑,足尖点地,左膝稍弯,腰直胸挺,眼视四方,等待著这群人上来,只要有人再进前两步,他就要杀。
此时趴在地下的独角牛,手中的枪并未撒手,用枪杆一柱地就站起来,他那高大的身躯血顺著左脖往下流,裤腿都染红了,他的大黑脸已变成煞煞的白了,他的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滚,瞪眼咧嘴,加上他额间的那个疙瘩,样子真跟恶鬼似的,十分的可怖,他大声急喊著:“算了算了!我都不行,你们还送甚么鸟命!算了吧!从今洛阳城的好汉,河南府的英雄,我让给他姓韩的当就是了!拿刀来!……”
他柱著枪杆跳蹦了几步,由他一个伙计的手裹夺了一口刀,就要砍断他自己的两条腿,以践刚才的誓言,但被他的伙计一齐上前,把他的刀夺过去,腰抱住,他的胯上创伤极重,痛极了,他忍不住哎哟一声,身子又向后一倒,被他手下人抬起来就送往他的镖店裹去了。
此时围观的人,有的目瞪口呆,脸色都吓白了,有的拍掌大笑,说:“痛快!洛阳城的这个魔王,算是被韩大相公打回去了。”但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忽然一跃而出,踏著连枝步儿直奔韩铁芳,此人是南方口音,说声:“朋友你先别走,我要领教领教。”把双手一拍,表示手无寸铁,挺腰站立,又现出他的气度不凡。
这时旁边想要回身走的人也都不走了,人围得更密,大家眼睛更发直,韩铁芳本来刺伤了独角牛之后,刚喘了一口气,剑尖才放下,才要转身去上马走开,不想又出了这么一个人,他急忙又将剑撩起,以剑斜对著这个人要刺,这人却摆手笑笑说:“别动兵器。”又拱拱手,脸色沉下,腮下的黑胡不住的飘动,这人就说:“两下无仇,不必动刀动剑,兄弟自幼学武,近年来又下过一番苦功,如今是出来访友,路过贵处,不想就遇著兄台,常听人说洛阳城除了独角牛再无第二个英雄,我不信我知道这地方还有几位老师傅,可是没想到此地竟有年少的英雄,刚才我看了半天,心中颇为钦佩,兄台既会使剑,拳法必然更是精绝,兄弟今天要冒昧一下,领教领教,请放下宝剑,跟兄弟我对一套拳,我若输了,虽不能像独角牛那样输腿,可是你打死了白打,来!指教兄弟吧。”
这人虽年已过四旬,但极为气盛,突的就一拳打来,韩铁芳却退后一步,冷笑说:“我跟你并不相识,斗甚么气?”四周围的人就有的过来要拉这个人,不想这个人更逼进了一步,右手横挑,左手攻脐,好厉害的拳法!但韩铁芳又躲开了,气忿忿地说:“我今天没有工夫,改订个日期,我们再比武。”
不料这人更连进了两步,拳像铁锤,不住地左击右打,旁边看的人都不平了,韩铁芳也真捺不住气了,就把剑一扔,当啷的一声堕在地下,他就借势用手一黏,对方的这人把身疾忙一闪,韩铁芳拳又吐出,反近了一步,那人的拳势突变,发若疾风,同时脚起身挪,韩铁芳也拳法加速,捺颈枢档捞脚抢腿,二人如双虎搏斗,两鹤齐飞。
相击约二十回合,韩铁芳一拳擂在此人的胸上,这人的身子向后一仰,但他的双腿来得很便利,站得很稳,幸而没有倒下,可是韩铁芳已然得了胜,他拾起剑抓住马,骑上了向西就走,连头也不回,后面却有许多人乱议论著、乱笑著,并听那抢著比武挨了一拳的人高声喊著:“朋友留下名姓!下回再比……”韩铁芳哪管他,催马飞似的又回到了琵琶巷。
此时巷里巷外所有受伤的人,都已被人抬走了,虽然地下还印著几片血迹,幸而没有死人,已有官人来此查看,韩铁芳就下了马跟官人说了几句话,说是:“因小事而相殴,各方都有两三个人受伤,都愿自己去调治,也不必惊官动府,下次我担保,决不会再出这样的事,就完了。”官人们本来都认得韩大相公,不好伤面子,因此笑了笑,也就都走了。韩铁芳却看见这里停著一辆跑远程的骤子车,他很喜欢,觉得范彦仁倒还很会办事,把马和宝剑都交给那间汉,抖了抖衣棠,兢又进到妓院里院里。
此时倒是十分宁静,只是他一进到屋中,见蝴蝶红仍然满面的忧容,见他来了,翻著明媚的眼睛,把他审视了半天,见他脸上身上手上至都没有伤,连衣服也没被人撕破,她便又噗哧地笑了。
范彦仁又打了一躬,说:“为我们的事,使大相公跟那些市井小人惹气,我们的心中真……”
韩铁芳又摆手止住他,一边喘著气,一边很快地说:“你们到底是打算往哪里去?快说明了。”
范彦仁依然期期艾艾说:“我打算,打算……只好上南京,金陵去,投靠我那个亲戚,以后再谋生计。”
韩铁芳点头说:“很好,金陵是个富庶的地方,你到那里一定会大有发展,万一谋事不成,我望你赶紧携妻回乡去务农,或是随便择个城市,作个小本经营,千万别捧著你的书本死读,也千万别穿著你的长衫,自命为风流才子。还有,她!”指著那别意黯然的蝴蝶红,说:“你一定得把她看作你的原配,当作你的贤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