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6]
他说到这里,倏一伸右手道:“你看我这双手,只剩下九个手指,为了快意亲仇,练这手‘袖中刀’,我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适应左手招,便默默用了五年时间,其中辛酸艰涩,又岂是旁人能够知晓?……”
不待韩剑秋再有表示,朋三省小心的问:“老弟,你的仇家都是谁?”
韩剑秋半侧过脸,淡淡的道:“朋友,你倒喜欢管些闲事。”
朋三省独目一瞪,怪叫道:“什么?这叫管闲事?我是看你不错,想帮衬帮衬……”
韩剑秋抚摸刀柄,轻轻的道:“罢了,朋友,我要亲手索仇。”
朋三省不悦道:“非要亲自找到方才能算数?别人想帮你的忙,也算夺了你的光彩啦?他奶奶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怪物?”
韩剑秋笑笑,语气变得温和多了,道:“你,朋友,你要帮我忙?”
朋三省“噗”的一拍胸脯,道:“怎么着?莫不成我朋三省还不够帮你跑脚的料?”
韩剑秋静静的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位豪迈的江湖汉子微微一愣,伸出舌头舐舐嘴巴,呐呐的道:“我,哦,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和你这小子很投缘,好像……好像咱们已是多年的好朋友一样,虽然……
你一直冷不拉叽的叫人看着心里不是味,但你另外有一股什么的,什么……啊,气质,对了,你另外有一股气质相当可爱,哦,使人想接近你,和你做个朋友……”
韩剑秋无声的笑了,他伸出手去,朋三省却用两只粗大而长了黑毛的大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两人深深地注视着,在这一刹那,他们都已感到彼此间的距离急速的缩短,心与心已在冥冥中结连在一起。
他们踏着重露,来到洞口的下面,有几匹失主的孤骑,仍在迷惘的徘徊,荒地上除了人的尸体,还另外横卧着五六只暴睛突齿的白狼犬。
朋三省嘿嘿一笑,瞟了那些死犬一眼,道:“铁矛帮把一干饲养的走狗,养得也与他们是一个德性,人一躺下,狗也跑得快,那是几只不知死的朝上靠,嘻嘻,老子就一条捅了它一刀!”
韩剑秋抬头望望洞口,而洞口毫无动静,朋三省一拍他肩膊,两人席地而坐,朋三省道:“老弟,你现在可以将你的仇家告诉我吧,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找起来也方便点!”
韩剑秋又恢复了那冷沉沉,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将自己一生的际遇,简单扼要的详述了一遍。
半晌,两人都默默的没有说话,时间在寂静中过去,最后,朋三省打开僵局,道:“老弟,我看这些事,必须一一清理,你的仇家,在武林中都是大天王,唯—的办法,是采取各个击破为手段。照你刚才所说,洞里那妞儿,确实对你情深义重,老哥哥知道有一个人,医道很精,—些疑难杂症,莫不起手回春,我们何不到那里试试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治疗梅姑娘哑疾,然后,再逐一找上他们窑口……”
他顿了顿,又道:“老弟,千万别操之过急,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有一双手在推着我们,善恶皆有报啊,只争迟与早!”
“善恶皆有报,只争迟与早。”这两句话仿佛刹时变成千百响连串的闷雷轰隆隆的在韩剑秋心里震荡、回响,像有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响喊,在他耳边呼叫,他猛一甩头,一拉朋三省的手臂,大喝道:“好,照你的决定。”
新城镇——
这是个小小的镇集,三百多户人家,几间简陋的小店,两条破烂的街道,勉强凑成一个穷乡僻野的墟集,称它为镇,实在有些浮夸了。
在镇的郊野,有一幢里外三进的竹篱茅屋,篱旁植着几株古梅,虽然绿意盎然,并不是开放的季节,一湾小溪环绕于侧,现在,茅屋静悄悄的衬着大地一片姹紫嫣红,洋溢着初夏的气氛。
梅儿躺在床上,她已在这里进行手术后第十天了,这里,唔,便是“魅鹰”朋三省口中说出的名医,怪老头粟伯贵的蜗居。
这老头医道实在高明,经过他初次一诊断,便看出梅儿病源,她并不是音带失去了效能,只是因为受了惊吓的关系,而使音带阻塞,经过他略施手术,用药内攻外拔,将阻塞音带所留的窒气完全清除了,现在,声音已恢复了,只是手术上的伤口尚未完全收口。
里进的帘子一掀,韩剑秋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衫,俊逸、潇洒、英挺、超拔!
说他是个武夫,他文质彬彬,似带浓厚的书卷气。
说他是个文士,他英挺超拔,却又有一种逼人的英武之气。
梅儿的气色已好看多了,她一身打扮素雅而洁净,青布衣裙,外加一件白色嵌肩,脸上不施脂粉,却越发显得清丽脱俗,有如出水白莲,散发着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
韩剑秋走到她的榻前,轻轻的道:“梅儿,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可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梅儿不置可否的嫣然一笑,道:“朋大哥呢?”
韩剑秋伸手朝门外一指,道:“又去沽酒去了。”
梅儿道:“这多天来也够朋大哥闷的,那老先生又古怪得可以,我们住在这里,时间已不算短,除了给我换药,他就压根不离屋门一步……”
下意识的朝里边瞄一瞄,梅儿理理鬓发,又道:“我看他人还挺不错的,就是孤僻了一点,你没见过我们在这里打扰了那么久,就从没有一个人前来探访过他?”
韩剑秋微微一笑,道:“难怪他说过不以医道为谋生之路,假如光凭这一门吃饭,不把他饿瘪了才怪!”
梅儿眨眨眼,点头道:“他的医术实在高明得很,只是脾气太坏,那个病家愿意花了银子还买气受呢?”
梅儿稍稍坐起身子,续道:“打前天,我手术伤口就已经完全收口了,这两天完全是喝他亲熬的汤药,我差不多已经完全好了,我真不敢相信,我还能说话,上天对我太优厚了,韩哥哥,我好感激你……”
韩剑秋在她额角吻了一下,轻轻的道:“我好感激他,虽然他是那么怪……”
梅儿脸泛桃红,娇羞的刚想答话,里间的帘子一掀,那怪老儿粟伯贵已阴阳怪气的踱了出来,他仍是一袭黑袍,一双黑布鞋,焦黄的面孔上,有股令人一看别扭极了的表情,行到房中,他微捋八字胡,两只小眼往上一翻,道:“到今天为止,已是整整十天了,病已经好了,你们到底如何打算?走也不走,赖住在这里是何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