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 僧 [7]
蓝衫书生点头微笑道:“正是……局主在家么?”
浓眉汉子略一犹疑,然后道:“在是在……不过……他老人家现在正有一件要紧的事在和几位师父们磋商……官人如有啥事见托,先跟我四眼煞神郭某人谈谈……
唔……也……也是一样。”
蓝衫书生摇摇头,淡然笑道:“贵局营业既是如此般地鼎盛,也只好罢了。”
浓眉汉子见司徒烈转身欲走,似乎有点担当不起,吃他们那行饭的,任谁也不能得罪,何况是一位素未谋面,雍容华贵如贵胄公子的人物?当下,只见那浓眉汉子,赶上一步,赔笑忙道:“官人稍待,在下这就进去通报。”
蓝衫书生,一笑止步。
片刻之后,浓眉汉子急步奔出,身后跟着走出来的,是个四十上下,猴脸削腮,眼神闪滚不定的中年人。中年人仅朝蓝衫书生约略扫瞥一眼,旋即满脸堆起一股强笑,拱手道:“请里面坐,请里面坐。”
进了镖局,蓝衫书生和猴脸削腮的中年人分主宾坐下,伙计端上香茗,彼此寒暄一番。
猴脸削腮的中年人,便是这间威武镖局的局主,人称双掌震两川的孙一麟。
蓝衫书生,自称姓施名力。
最后,双掌震两川欠身问道:“相公光顾敝局,有何见教?”
蓝衫书生肃容道:“在下有点小事,想烦贵局派两位师父劳趟神。”
双掌震两川见书生所说只是一点小事,态度立改,故意沉吟了一下,推辞道:
“啊呀呀,真是不巧之至。……本来,吃我们这行饭的,就靠的是万方照顾……可是,……敝局人手实在有限,最近又接了一宗相当重要的委托,真是……抱歉极了。”
蓝衫书生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最近接的这宗委托,实在太重要了!太重要了!”双掌震两川似乎在有意炫耀,特别加重语气,又道:“相公既然身居川中,说起来,相公当也知道。就是刚刚交卸的两川督抚吴大人,告老回里,相公,您知道的,一位长两川足有十年之久的督抚下任,他老人家的官囊,还会菲薄得了么?嘿,真不巧,他老人家竟看中了区区威武镖局的孙某人,一口开价五万纹银,条件是要孙某人亲自出马,唉唉,相公,您说,这可怎办?”
一丝难觉察的冷笑,在蓝杉书生的嘴角,一闪而逝。
“本来,相公的事,既然不太重要,本局尽可派个把得力师父,跑上一趟,不是孙某人说大话,单凭敝局的一面威武镖旗,南五北七,还没有走不通的路。可是,糟就糟在这位吴大人的妻妾太多,东北道上,最近又是不太安宁,本局师父,全部七位,一起派上,都仍有不足之感,所以,对相公您的见顾,实在力不从心。”
“吴大人回东北?”
蓝衫书生,若无其事地问,心下却是一动。
“是呀!”可能是五万两白花花的纹银陶醉了双掌震两川的心窍,只见他,越说越有劲,好像五万银子已经到了手,这时,洋洋自得地又道:“吴大人是长白人,相公难道没听人说过么?”
“哦,哦,是的,是的。”
蓝衫书生,唯唯应答,脸上神情,稍稍一变。
双掌震两川,意犹未尽地又道:“这种活镖,油水固足,但风险却也大得惊人。
东北武林的两老一叟三神仙,七丑八怪鬼见愁,这廿多位武林豪枭,都是东北黑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人物,尤以‘两老’和‘鬼见愁’,更是难惹之至。不过,在下孙某人自信凭一身艺业,再加上孙某人的师门渊源,或许可能有惊而无险。”
“当然,当然。”
双掌震两川给这两声当然摔得眉飞色舞。
“诸葛一生惟谨慎,孙某人何许人,怎敢不临事慎重?”那时候的川人,谁都喜欢在闲谈中加点三国演义的典故,双掌震两川,竟然也不例外,这时,他又道:
“所以,孙某人虽然看在,看在……情不可却的份上,一口答应了吴大人,但这几天来,为了再过三天就要上路,孙某人简直是,简直是……什么?……哦,对了……
孙某人简直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整天在和几位有经验,常跑西北道的师父研究一路上的细节。”
双掌震两川,不住地吹,有时还搜索枯肠,在谈话中缀上一两句文乎文乎的词句,以显示他的文武兼备,儒雅不俗。蓝衫书生,一直在一旁出神聆听,间或微笑着捧两句助兴,这种现象,主客之份,完全颠倒。
最后,蓝衫书生伸手摸向茶碗,凑近嘴边,随意啜了一口,又做出一个反常的动作。普通主客相处,如果是泛泛之交,最后分手,通常是由主人示意,而示意之方式,便是由主人端起茶碗敬茶。这时,在蓝衫书生啜完一口茶,而向主人微微一举茶碗之后,双掌震两川这才惭愧地发觉,人家来托他护镖,他没有答应人家,却留住人家听他噜噜嗦嗦地穷吹了大半天……双掌震两川想到这里,大概有点不好意思,削腮不禁微微一红。
蓝衫书生,浑不为意。
只见他,立身微笑道:“局主,您忙吧,施某人告辞了。”
双掌震两川,吃吃地道:“简慢了,真,真对不起得很。”
“哪里,哪里。”
“相公的事急不急?”
“小事,小事,不急,不急。”
“相公准备跑哪条路?”
“长白。”
“啊?”双掌震两川,陡地一惊,忙着问道:“相公说什么?”
“先到长白有点事,去时保人,回程保货。”
“啊,啊,相公,请坐,请坐,清道其详。”
蓝衫书生,重新落座,轻描淡写地淡然说道:“在下祖籍汉中,祖上经商为业,家中薄有赀产。家父去年春季赴长白一带收购长白名产,上等貂皮。而在下也在那时赴京赶考,讵知文曲星黯,秋闱落第。在下失意之余,便放怀畅游天下山水,日前偶接家父自东北传书,略谓东北道上,近来甚为不宁,那里又无信誉卓著足资依托的镖行,是以迟迟未能成行,书中又谓,如中原有可靠镖局,要在下就便请去将他老人家接回,不吝重金。”
“有多少张貂皮?”
“大概一万张吧?”
“啊?一万张?”
“唔,可能还要多一点。”
“令尊……大人……有否书明镖酬的数目是多少?”
“只要人货平安,去时五千,回程四万五,恰恰也是五万,局主,你道巧不巧?”
一股贪婪的光芒,陡自双掌震两川;的双目中射出。
“好极了!”他不住地涎脸笑着:“巧极了,巧极了。”
蓝衫书生,再度起立,向双掌震两川拱拱手道:“贵局既有吴大人委托在先,在下多说了也是枉然,局主,再见了。”
双掌震两川,失神地猛跨一步,伸手一拦,忙道:“且慢,相公,我们不妨商量起来看看。”
蓝衫书生,脸色一喜。
“既然来去都顺路,敝局可不须多添人手……相公,您住哪里,明天给您回复如何?”
“明天我自己来。”
“好好,相公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