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险做波臣 绝壑二猿 [5]
猛生凛念,仰面痴痴发怔,继又转念道:“二猿深通人性,方才救我之命,此时必不会这样做,它们不过受我啸声所惊。”虽做此想,仍不免惴惴於怀,想了一想,一咬牙,置之死地而後生,纵令丧生也在所不惜:心念既定,一耀身,手抓紧藤索揉身而上。
他本来想两手抓紧藤索,脚底平贴在峭壁之面走上,这样较两足悬著比较省力,却防万二一猿弄断藤索,摔然之下不易变换身形,是以仍两手在换,垂直一寸一寸揉他虽身轻似燕,然而藤蔓动荡摇晃不定,甚是费力,揉至云岚中,已手心沁汗,频频微喘。
满目云烟过眼,流荡飘忽,隐隐只见藤蔓顶端只是峭壁之间一处裂缝。
踏上裂缝入口,见这裂缝宽可只容一人侧行,仰面上视,仍然云气弥漫,不见其终,用手贴在裂缝一抚摸: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原来是光平如镜,著手滑溜,但此刻不容考虑,循著裂缝侧身而行。
暗中摸索而行良久,茫茫云岚中只见左侧隙壁上,有一一直径二尺大小圆洞,藤索向洞内伸展进去。
李仲华不禁精神一振,钻入洞中,匍匐爬行,只觉回旋九折,深邃阴暗,黑沉沉地一片。
约莫爬了四、五十丈,裤膝己磨穿了两个大洞,膝盖亦微生肿痛,却渐感洞径不似入口处逼仄,不禁直立而行,只是尚须弯身俯首。
他此刻思绪潮涌,怅触万端,暗道:“莫羡江湖风光好,须知险恶风波千丈深,这滋味确不好受,深悔当初孟浪杀死魏账房及书坊店主,不然何致遭受这一连串的颠沛因苦?”
忖念之际,耳中微闻两猿吱吱叫声,似距身不远,张目一望,却又看不见甚麽?洞中愈深入愈阴森,杂著二猿吱吱之声,更显恐怖,假如李仲华不是先入为主,说甚麽也不敢轻身进入。
二猿叫声倏杳,李仲华正小心翼翼摸索挨行时,忽觉一股急风向胸前汹涌撞来。胸头立感一震,身躯连连退後,一惊之下,心随念动,两手急急一弧,闪电平胸推出“先天太乙掌”真力随掌而出,逼开那片急风。
心中暗忖:“这洞中定藏得有人,说不定还是隐迹世外的奇人异士,两猿为其眷黄……”一念未了,只觉那股源源不绝,生生不已,迫来力道虽不太强,阴柔中合有刚劲,却被他自己推出“先天太乙掌”掌力一撞,顿生反应,反而加强,身形不觉又退後数步。这分明显示洞中主人不喜见生客,若在别种情形之下,李仲华温文守礼,主人既拒不接纳,何必相强?
但处此绝境,一定要找出绝壑与外面之通径,不得不尔。於是他澄清思绪,气聚丹田,猛地张口吐气,力贯双掌,打出一片潮涌如山劲风向前推去。虽知一接之下,那片急风倏然而收!微闻“噫”了一声,之後复不再闻。自己打出劲气不能即时而收,身形望前一冲,刺出两步,才撤回劲力。
洞中空气本像一泓死水,经掌劲漩荡,顿生嗡然呼啸之音。
李仲华听得“噫”声入耳,更是确信洞中有人,本来深山苗洞多半阴暗潮湿,电臭腐味刺鼻欲呕,而此洞虽然阴暗,却光洁乾燥,一丝异味均无,若非有人居内,何曷臻此?自己事先一点都没察觉,不由暗中赧然。他此时不知洞中主人是好是坏?但也得硬著头皮进入,心中不无惴惴,一步一步缓缓踏进,紧了紧手掌,暗加戒备。走进五、六丈远,洞径竟向左折?不由猛感骇然,暗道;“洞中主人定是武功高不可测之辈,怎麽贞力还会转弯?”谁知更惊异的是,走去不过三、四丈,又右转?不觉额角沁汗,只觉这山洞有点古怪……一向右拐後,凝目一瞧,遥见十数丈远处,有微弱光亮透出。
重睹光明,那心情该是如何地愉悦兴奋?他却多半将到了地头,欣悦中夹有凛念。走到近处,只见洞顶之上,嵌著一颗六角形形似黄玉之物,散发出微弱黄色光芒,虽然如此,却是黑暗中明灯。此处洞壁虽宽敞,作一圆穹形,凝眼望去,两丈远处,贴壁坐了一个枯瘦老人,一头蓬麻似地乱发,四射散张,长须委垂於地,足足有四、五尺长,一对晶光电闪地眸子,望了自己一眼,倏又闭上,不声不语。两只白猿分立那老人身侧,不停挠首抓腮,圆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李仲华一眼望见那老人头顶之上,石岩中茁出树枝,此枝垂飓,上面竟结了自己方才吃过的枇杷,金黄桑桑,芳香四溢。由不得心中暗暗骇异,忖道:“普天之下,还没有见过枇把可以石生?这种奇闻若自己幸能出去,与朋友谈论,他们定责自己说话,简直无稽于虚。”
他这时才看清楚了,那洞中老人身形甚为矮小,坐时才不过一尺七、八,立起时恐不会超过三尺一、二,只觉他坐著的身形向洞壁之後嵌去,四外并无通径,分明这山洞至此已死,不由大感失望!自己好不容易来此,是想找出出得这绝谷的通径,此时他心内不无生出山穷水尽之念。
他目光焖焖视在老人身上半晌,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电闪掠过,猛触灵机,心想:“莫非这洞径是在老人身後不成?”他胸中已想好了说词,长施一揖道:“晚辈被人所害,推下绝壑,却为老前辈豢养灵兽所救,晚辈求生心切,竟随著两只灵猿入得老前辈清修之所,无知冒犯,祈望饶恕。”
他指望这老人闻言一定要睁眼回答两句,哪知老人竟似未听见一般?双眼亦未开启,宛如泥塑木偶,端坐那里一动不动。两只怪猿咧开血红大嘴,嘻嘻作态。
李仲华见这老人浑如不闻,心中不免微微有气,但仍是按捺,微笑恭身说道:“晚辈不敢渎扰老前辈清修,只求老前辈指点一条生路,能重见天日,晚辈则感恩不浅。”
说罢,仰面一望,那老人仍是垂脸闭目,面色冷冰冰地毫不动容,不由暗暗焦急,低首忖念这老人为何对待自己这麽冷淡?忽觉一只毛茸茸的手在他颈後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