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巫去僧来 [1]
雾中花伤势不轻,服下了灵丹妙药仍不能起身。她在内房养伤,一名仆妇带着彭刚恭立在房外,隔着门帘向小姐请安。虽则-芝姑娘在内请他入室,他却不敢入内,在外请问小姐受伤的经过。
雾中花将恶斗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彭刚,目下全宅的人,皆倚你了。你这次到孟津,可碰上鲁老前辈?”
彭刚钢牙挫得格支支地响,恨声道:“想不到玉萧客竟是这种阴险恶毒的卑鄙小人,属下非找他不可,这狗东西可恶。巧手鲁班已经来了,目下在前厅与萧大叔话家常,小姐受伤他不便前来致候,着属下致意。”
“来了多少人?”
“就他老人家一个人。”
“哦!今晚咱们恐怕难逃大劫,你去把情形告诉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拿定主意,去留不可勉强。”
“是,属下就与他老人家商量。”彭刚恭敬地说,立即告辞外出。
前厅,主人萧宗慈已将近来的变故说了。巧手鲁班一见彭刚出厅,便淡淡一笑道:“彭贤侄,今晚宅内的安全,由老朽负责。至于妖巫以外的人,贤侄得辛苦些,不知你能挡得住玉萧客么?”
“小侄希望他来,这畜生该死。”彭刚愤怒地说。
“彭姑娘伤势如何?”
“还好,内外伤虽相当严重,但已无妨。”
巧手鲁班离座而起,笑道:“那么,咱们该准备了,时辰不多,早些准备还来得及。”
全宅一阵好忙,三更初方一切停当。
雾中花的房中,分为左右二榻,左是雾中花,右是弓贞儿。
雾中花的床上,放置一只巨大的荷花缸,她半躺半坐安顿在缸内。缸口放着一只筲箕,上面再反盖上九只又大又厚的大铁锅。顶端,点了一根外表徐墨的小烛。
弓贞儿盘坐在榻上,头顶有一块磨刀石压住发髻。脖子上,绕着一圈三寸宽的桃木刨花,薄仅一分,全长三尺,匀称光滑,一看便知出自巧手名匠之手。
巧手鲁班端坐在房中央,身旁放着他的木箱,身左身右,各放了一只作木工用的三脚架,身前,一只大脸盆内盛满了墨水。身后,竖了一根木桩,桩顶的横木上,蹲着一只大雄鸡。
门窗皆虚掩着,唯一的火光,是雾中花头上锅底放置着的黑色小烛,静静地发出朦胧的光芒,显得整座绣房阴森森鬼气冲天。
巧手鲁班在闭目养神,神色平静如同老僧入定。
三更正,天井中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片刻便形成一条旋风柱,把天井中的落叶刮得团团转,枯叶擦地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不寒而栗。
窗门转响,一道黑气突从窗缝中透入。
小烛火焰摇摇,开始拉长,最后变成暗绿色。
只瞬眼间,青光随黑气涨大,开始绕着小烛旋转,暗绿色的小焰火焰亦随之扭动闪耀。
青光与黑气愈旋愈快,突然内聚。“嘎……”一声令人牙酸肉紧的怪声传出,火星飞溅。
覆盖在上面的第一口大锅,被青光刮掉了,除了剩下的五寸大小的锅底心之外,其余全成了碎铁屑。
三尺口径的大铁锅,只剩下五寸大小的锅底心,上面的小烛火焰一阵跳动,但竟未熄灭。
果气与青光上升,绕室旋舞,片刻即穿窗而出,小烛的火焰即恢复原状。
躲在缸内的雾中花吓出了一身冷汗,骇然道:“鲁老伯,妖巫走了么?”
“不要说话,来的不是妖巫。”
“是何妖物?”
“妖刀。”
“这……”
“千万不可说话,妖刀即将去而复回,不沾血是不会退走的。来了。”
黑气裹着青光,果然穿窗复回,毫不迟疑地旋向铁锅重施故技。
先后八次进出,刮掉了八口大铁锅。
当第八口锅被毁,妖刀出窗的瞬间,巧手鲁班取出一只木杓,舀一杓墨水向第九口锅浇去。
青光第九次穿窗而入,一旋之下,突然绿光一闪,一声轻响,黑气倏散,青光跳动数次,逐渐缩小,蓦地跳落在床上,像一条突然离水暴露在阳光下的泥鳅,急剧地跳动颤抖,最后跳落在床下。
巧手鲁班取出一把大钳,突起泥鳅似的青光,冷笑一声将其投入墨水盆中,冷笑着自语道:“一盛二衰三竭,连来九次,未免太不量力了。但你不会死心的,来吧!”
窗外突传来紧急的狂风声,窗门倏开。
金芒耀目生花,同时响起一声震耳霹雳。
小烛的光焰跳动数次,居然仍未熄灭。
弓贞儿头顶的磨刀石,炸爆成一阵石屑。她泪下如雨,惨然地叫:“师父,你老人家好狠心,徒儿破你老人家的大法?天哪!”
巧手鲁班冷冷一笑道:“丫头,你已经死里逃生,今后你自由了。天打雷劈,师徒绝义,但愿你今后改邪归正,不要用巫术害人,不然将遭天谴。你出去吧。”
弓贞儿下床大拜四拜,哭泣着出房而去。
烛光转暗,窗外一声鬼啸,飘入一团鬼火,触地便化为一个小人,身形暴长,眨眼间便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披发鬼王,头顶及瓦,双目如碗闪着青光,可怖已极,双手箕张,向巧手鲁班作势欲攫。
巧手鲁班咯咯笑,取出木箱中的曲尺说:一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高。”
曲尺一比量,鬼王突然矮了三尺;再一量,又矮了三尺。
“咦!你只有一寸长,怎吓得倒人?”巧手鲁班一面量,一面笑说。
三量五量,鬼王真缩小成一个寸高的小木偶。
巧手鲁班一把捉住鬼王,浸入墨水中,然后按倒在地,取出一柄钉锤,一根竹钉,将鬼王木偶钉在三脚架上,笑道:“你只有这点点道行,果真是班门弄斧。”
木偶先是扭动,针尖入木之后,流出一星血影,便寂然不动了。
巧手鲁班长身而起,脸色一变,自语道:“好妖妇,居然祭起阴煞元神,未免太毒,那就休怪老夫做绝了。”
他取出墨斗,快速地在四周打下九条线,形成一个多角形图案,把自己因在当中。准备停当,扣指疾弹,唯一的小烛倏灭,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房外,突刮起阵阵阴风,愈刮愈紧,最后变成狂风,门窗时开时合,砰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