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7]
浣纱道:“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霍小玉道:“老夫人不相信我的寿限将到,说我胡思乱想,叫我别信那方士们妖言惑众……”
浣纱道:“本来就是,我也觉得那些算命的简直是信口开河,故意说来哄骗吓人的,他还算出老王爷子孙富贵,万世公侯呢,结果,你看,还不到第二代就……”
霍小玉苦笑道:“你只听了一部份,没注意听那位先生前面的话,他说府上福泽深厚,应该是公侯万代,富贵千秋,但是絮果结于兰因,福厚更须积善。如果多行不义,是自坏福门,老王爷过世后家中的那些行事你也看见了,怎么会不敢呢?现在别打扰了,让我把信写完。”
她又提起笔,努力地写下去,好不容易撑到了最后一笔,写完“小玉忍死绝笔”六个字时,把笔一-道:“十郎,接到了这封信,你要是还忍心不来看我一趟,你就是天下最忍心的人了。”
一阵呛咳,又是一片殷红的血腥从口中喷出来,洒满了面前的信盏,浣纱连忙上前扶她,小玉推开她道:“别管我,找人送信去!”
“小姐,现在天已经晚了,要找人也得明天早上……”
“不,不行……一定要现在,否则就晚了……。”
“小姐,这么晚了,你叫我上那儿找人去?”
“浣纱,我求你,求你辛苦一趟吧,好妹妹,我这一辈子就是这一件事最后求你了……。”
“好,好,小姐,我把你扶上床后就去。”
“不,不要管我,你去好了,我自己会上床去的,你不出门把这件事办好,我不会安心的,你更是不去,我自己爬也爬了出去。”
她挣扎着要去找衣服,浣纱无可奈何的,只有道:“好,好,小姐。我这就去,可是这信上都是血……”
“没办法,我再也没力气再写第二封了,就这样子送了去吧,多带些钱,那怕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人,也得找个人去。”
浣纱实在没办法,又放心不下霍小玉,又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响却是贾仙儿推门进来看道:“你们怎么了,入夜还灯火通明,我恰巧路过,还以为有什么事,跳墙进来的!”
浣纱如逢救星似的叫道:“贾大姊;你来得可好极了,我正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贾仙儿看见了桌上斑斑的血笺,更是吃惊地道:“什么事情,这是什么?”
她低头把信上的字字血泪看完了,忍不住泪落如雨,一把拥住了小玉,哭着道:“妹妹,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作践自己的身子呢?”
霍小玉嗯着气道:“贾大姊,你来了好,我求你帮个忙,找个人把这封信给我到郑州……”
“送到郑州去干吗?我听说十郎已经启程往长安来了。”
霍小玉一怔道:“那会这么快,今天老夫人才来,说她打算明天叫人上郑州去叫十郎回来。”
贾仙儿道:“不会错的,我有个弟兄从黄河回来,路过郑州,前天看见一队官兵护送着一位官员离开郑州,取道长安而来,他认得是十郎,他怕有什么意外,立刻飞鸽傅书通知了我,我想他大概在年前一定可以回来了。”
浣纱听了喜道:“小姐,你可听见了,这下子可不用发愁了吧,爷已经动身上路了。”
霍小玉道:“奇怪,他前天已经动了身,而老夫人今天才告诉我说是刘学镛的辞表被当廷批准才两天,消息傅过去怎么会这么快呢!”
贾仙儿一笑道:“妹子,你的脑筋真死,像这种事,他们是早已安排妥当而后才发动,事情已成定局,不由得刘学镛不引退,连朝廷里的皇帝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表上立准,连挽留都没有,因此刘学镛失势辞官,早已经成了定案,当廷呈表,只是了一道手续,十郎他们自然是早有成算,何必还要得到了消息才启程呢!”
霍小玉吁了口气,苦笑笑道:“这么看来,官场里实在太曲折了,我恐怕一天都干不来。”
贾仙儿笑笑道:“官儿越大越难为,连皇帝老儿都是成日在伤透脑筋,起初我以为贵为天子,富甲四海,居亿万人之上,操生死之大权,应该是至尊至贵的一个人,那知却不然,在汾阳王府,我们初见他时,他受制于鱼朝恩,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等我们为他诛除了鱼朝恩,他恢复了一部份的权力,但仍然不能任意而行事。因为朝中还有一批有势力的大臣!”
浣纱奇道:“大臣也能胁及皇帝?”
贾仙儿笑道:“这是每一个朝代都有的事,大臣们外结藩镇为翼,内结朋友为党,结成势力后,自然而然会对朝廷有点威胁的作用,像以前的兵部尚书于善谦,现在辞官的侍郎刘学镛,甚至加上了十郎的老岳丈卢方卢中书,不都是靠着外援的力量而神气活现的吗?”
浣纱不懂地道:“卢大人跟刘老儿倒也罢了,他们斗不过爷的势力,只好认输,可是那个于老儿给爷吓得吐血而死,那又为什么呢?爷那个时候,可没什么呀!”
贾仙儿道:“十郎是没什么,可是高晖有,高晖手中掌握着于老儿私通鱼朝恩的证据,却因为皇帝的干涉而不知道运用,十郎则是在翼公府中才知道,皇帝也不晓得内情,完全是于老儿一手遮天在玩把戏……”
“可是那时候,于老儿已经死了呀!”
“是的,这是我们事后的分析。却也相当有理的,于老儿是听说高晖手中掌握着他写给鱼朝恩的密告信,才活活地急死了,他自己做贼心虚,没想到鱼朝恩会把信转给高晖收藏的,这封信若是公开他必将身败名裂,所以才一急而死。”
“贾大姊,你不是说他有外力支持吗?他还怕什么呢?”
“外力支持也不能这件事帮他呀,朝中的人大部份都受过鱼朝恩的欺凌,正在大力清除鱼党,谁沾上这一个罪名,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于老儿怎么能不急?咦!小玉,妹子,你怎么了?”
她们一时谈得高兴,竟然没有注意到霍小玉,但见她目光发直,神情呆滞上好象根本没有听见她们的谈话。
贾仙儿也连忙上前,摇了她一下,急声问道:“妹子,你究竟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了,大姊一定会替你办到。”
霍小玉喃喃地道:“晚了!晚了!假如十郎已经动身,就没法子先去通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