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见客的主人 [1]
这个故事,发生在若干年之前,请留意此点。
许多年来,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有不少涉及到人的前世。前世、今生、来世,自古以来,一直是人类在思索,而又未曾有确实证据可以详细说明的疑惑。牵涉的范围极广——灵魂、轮回、记忆都和生命的奥秘有关,堪称是人类的最大神秘。
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曾从不同的角度去探讨,又以各种各样的设想去假想,各位熟知我故事的朋友,自然可以知道,只怕在我之前,并无他人在文字上如此多样化的形式去探索这个生命大奥秘的究竟。
结果如何呢?
结果,还是在想像和假设的阶段。
在以往所作的努力之中,并没有一个故事正式以“前世”为名,如今的这个故事,既然名为“前世”,讲的自然是有关人前世之事。
这个故事之所以打正旗号,是由发生的事,和以前的种种假设,有些分别,独特而诡异,确然是人的前世和今生的纠缠。除了诡异之外,甚至还很恐怖,若说每一个人都有前世的话,更值得令人深思。
好了,闲话表过,开始说故事。
故事开始在一个寒夜,我又恰好在一个寒带地区,大雪纷飞——至于我何以会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地方,后文自当细表,那和本故事大有关连。
我当时所在的环境,是一个山区,大雪自早上开始,下了整整一天,天地之间,除了白色之外,别无其他,而且,连声音也像是被盖住了,静得出奇。
在山拗中,有一座规模中等的庄院,我就在那座庄院之内。那庄院所在的山拗,极其隐秘,要通过一道很窄的峡谷,才能达到。那峡谷有几条通道,宽度都不超过两公尺。庄院的主人,就在那几条通道,设置了坚固的钢闸,当真是一夫当关,万人莫入。
除了这些通道之外,四面高山环绕。那山和中国的山不同,全是巍峨的岩石,山势突兀崇峻,不是普通人所能翻越。
庄院是很典型的古代欧洲式,四面是高墙,当中是个很大的院子,就地取材,铺着青石板,显得冷漠无情。院子三面是房舍,两层高,据主人说,共有三十四间房间,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厅堂等等。
我到了那座庄院之后,初安排住在东翼二楼的一间大套房之中,房间很大,陈设粗旷简单,一点也说不上豪华,但是设备齐全,暖气设备很好——并不现代化,是烧木取暖的那种。一进院子,就可以看到一角堆积如山一段一段的木棍子,都是山区的杉木,烧起来,松油会发出“劈啪”的爆炸裂声,迸出火花,还会有一股伴随着暖洋洋感觉而来的香味,是取暖的上佳材料,看见有那么多的木段,给人安全感,不会再惧怕严寒。
我比较详细地描写这些,目的是想说,这里,在感觉上如同世外桃源一样,一切生活上必需的物质,应有尽有。其平静宁谧,无以尚之,确然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庄院的主人,确然也称得上一位隐士。
这主人的真正身份,我不是很明白,本来,这不是我做事的作风,我不可能不明白一个人的身份,便到他的庄院作客。
但如今的情形,确然如此,这其问自然有特别的原因在,我自会在后文说明。
从庄院的规模和主人的谈吐举止看来,我可以凭推理能力估计他的身份,我估计他是欧洲某国的一个贵族,可能更是曾执掌实权的那种,随着王国的崩溃,而离了权位的。
欧洲有的是这样的贵族,有的穷途潦倒,生活不堪,有的却依然坐拥巨资,花天酒地。那庄主人显然是经济极度宽裕,但是他却避世隐居,也算是很特别的情形。
好了,现在该说说我是何以会破例来到这里的。其实情形也很简单,那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一听那口苍老的、标准的牛津口音英语,我就叫了起来:“爵士,我以为你已变成灵魂了。”
电话那头传来呵呵的笑声:“真是,每天我都以为自己会变灵魂,可是身体却还在。”
在这样不寻常的对话,当然是由于对方是一个不寻常的人。对了,熟悉我故事的朋友,一定知道那“爵士”就是普索利爵士。
普索利一生醉心于灵学研究,创办了灵学研究学会,广泛搜集各种有关灵魂存在的证据,成绩卓然。我和他相交多年,所以可以这样对话。
我又问:“你今年贵庚——”
普索利爵士轻叹:“九十三岁了,卫,是老得应该变灵魂了!”
我安慰他;“不必性急,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我的,所以就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干咳了几声,才道:“卫,我向你作一个请求,希望你不要拒绝,我是一个快变成灵魂的老人了!”
由于他最后这一句话,我一时之间想岔了,以为他要托我在他变成灵魂之后,做些什么事,研究灵学正是我的一大兴趣,所以我一口答应:“行,绝无问题,你只管说。”
普索利反倒顿了顿,才道:“我请你到一处地方去,在那里,有一桩奇事在等着我们。”
我怔了一怔,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普索利不等我再有反应,便说出了那庄院的所在,我一听是在如此之北的地方,更想设辞拒绝。
普索利又道:“那庄院主人姓牛顿,我看是假姓,牛顿先生不但请了我,还请了另外一些人——”
接着,他念出五六个人名来,我一听,全是知名的灵学专家、降灵师、通灵者等等。这样的一批人聚集在一起,不必说,一定又是举行召灵行动了。
召灵会之类的行动,属于“灵学初阶”,我对灵学的接触,早已超越了这个阶段,所以我更没有兴趣。而且,在普索利的话中,我找到很好的推辞理由,我先打了一个呵欠,虽然不礼貌,但也很实在表示了我的不感兴趣,胜过许多言语。
我道:“爵士,你忽略了一件事,那位牛顿先生并没有请我。”
普索利道:“他极想邀请你,可是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所以我自告奋勇出马代劳。”
我支吾着,要想推辞。普索利已道:“我已在世不久了,你就当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吧,难道你忍心拒绝?”
听他这样说,我当然只有答应了。因为我和他虽然都相信有灵魂的存在,到大家都变成灵魂时,一定还有机会相聚,但那毕竟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了,几乎一切全是不可知之数,自然趁如今大家还有身体,还是人的时候,相聚一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