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 - [古龙]

正文 第八章 她想通了 [4]

  不信什么,

  不信这个人会杀他?

  还是不信这个人会在这里出现,

  雾已将淡,雾中人也已将消失,这时雾中传来一声叹息……“唉!秘密只会为人带来死亡,你们为什么不明白?”

  话声已消,雾也散了。

  房内只留下僵硬的温火先生,和一本很厚很厚的《金瓶梅》。

  秘密是什么呢?

  秘密就是你唯一可以独自享受的东西。

  它也许能令你快乐,也许令你痛苦,它无论是什么,都是完全属于你的。

  它若是痛苦,你只有独自承受。若是快乐,你也不能让人分享。

  连最好的朋友也不能。

  因为假如有第二个人知道你的秘密,那就不能算是秘密了。

  有些秘密的确是种享受。

  当你刚吃了顿好饭,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穿着件宽大的旧衣服,一个人坐在舒服的椅子上,面对着窗外满夭夕阳的时候,你忽然想趄秘密,心里就会不由自主泛起”种温暖之意……

  你的秘密假如是这一种,就不妨永远保留着它,否则就不如快些说出来吧!

  如果你的秘密是知道“某人的秘密”,或是参与”某人秘密伪行动”时。

  我劝你最好赶快找个很远很神秘的地方躲起来,越快越好。

  最好一躲就是一辈子。

  否则下场怎样,你心里一定很清楚。

  “秘密”绝对无法与人共享的。

  藏花坐在檐下,已坐了很久。

  只要还有一样别的事可做,她就不会坐在这里。

  有的人宁可到处乱逛,看别人在路上走来走去,看野狗在墙角打架,也不肯关在屋子里。

  藏花就是这种人。

  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坐在这里,因为她必须找一个地方静下来,将整个事情重新想一想。

  况且夜已经很深了,天气又实在冷得不像话,街上非但看不到人,连野狗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她活了二十年,过了二十个冬天,但却想不起有那一无比今天更冷。

  大地冷得仿佛已回到了冰河时期。

  藏花的思潮也回到了这件诡异事件的关头。

  表面上看起来是藏花主动去找杜无痕的,但细细回想一下,又仿佛一开始她就已掉入陷阶。

  杜无痕的小气,杜无痕的好赌,杜无痕的一切一切,都是”沁春园”里的店小二告诉她的。

  小二的意思像杜无痕这种人,应该整整他。

  于是藏花就开始设局和杜无痕打赌,才会有爬树、雨中论酒、屋里谈话的开始。

  藏花凝望远方的夜空,恩绪又到了“沁春园”小二的身上。

  整件事情看起来,小二仿佛是个局外人,藏花相信,如果这是个陷阱,小二一定是个饵。

  要想找出这个陷阱的真相,必须从饵上着手。

  对,想到这里藏花就如同中了箭的兔子般奔出去。

  她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人家是否已入睡?

  她连一刻都不敢耽误,她怕如果事实与她想像相同,那小二一定有危险。

  她必须马上找着小二,否则……

  大多数酒楼的店小二,都是单身汉。

  因为他们必须住在店里,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是看管店。

  阿吉也是住在店里,他就住在“沁春园”厨房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他现在还没有睡,夜虽然根深了,离天亮也很快到了,阿吉却高兴得睡不着觉。

  今天打烊后,和儿位同行的一起小赌了一下,他居然一吃三,“大”赢了一次。

  这是他一生中赢最多钱的一次,他决定明晚先和今天这几位同行的再赌一次。

  然后就找小桃红回到这小房间,炒几样下酒菜,两个人躲在被窝里喝鸳鸯酒。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想到小桃红那惹火的身材,阿吉的身体又起了变化。

  他真恨不得现在已是明晚了。

  就在他身体起变化达到最“尖峰”时,藏花忽然闯了进来。

  一看到她,阿吉双手立即盖住”某个部位”,脸色立刻像苹果般的红起来。

  看到呵吉,藏花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降了下来。她喘了喘气,然后微笑着对他说:“男人想女人,自远古以来就有的事,你何必脸红?”

  “我……你……”阿吉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姐儿虽然爱俏,但钱比人俏多了。”藏花坐在阿吉对面。“只要有钱,就算三更半夜从热被窝里把她拉出来,她也会笑脸对你的。”

  对呀,刚刚怎么没想到,阿吉实在很后悔,如果早想到,现在说不定已躺在小桃红的被窝里,也不会碰到这尴尬的场面。

  阿吉的”变化”总算回复了,他替藏花倒了杯酒。

  “我虽然知道你这个人做事夜·点疯,可是代实在想不通你三更半夜像匹马似地奔进我房内,是为了什么?”

  “你猜呢?”

  “不用猜,你的想法和作风,没有任何人猜得到的。”

  “我实在想说些好听的话,可是你一定不信。”

  “那不一定,”阿吉喝了口酒。“我通常都不会阻止别人说恭维我的话。”

  “我怕你忽然死了。”藏花一本正经他说。

  听到这句活,阿吉也一本正经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唉!”阿吉非得干完酒才能压住心中的怒意。“白天我多算了你的酒莱钱?”

  “没有。”藏花说:”反而算便宜了。”

  “我得罪你了?”

  “怎么可能?”

  “你的朋友对我有意见?”

  “不会。”

  “什么都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咒我死?”

  藏花不答,只是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拿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告诉我杜天之事,是你的本意?或是有人主使?”

  “杜天?”阿吉微愣。”那个小气鬼杜一大?”

  “是的。”

  “是我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

  “这话怎么讲?”

  “他为人之苛,做事之绝,只要受过他气的人,都想整他。”

  “是吗?”

  “你仿佛不信,”

  “我只是怀疑。”藏花说:”怀疑有人要你帮忙设计我。”

  “设计你?”阿吉大笑。“是有这个人。”

  “谁?”藏花眼睛一亮。

  “还没有出生。”阿吉收住笑。“只要是活着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设计你。”

  看来这条路又不通了,藏花有些失望、沮丧。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阿吉不是她想像中的“饵”。

  朋友是不分尊贵贫贱、职业高低的。

  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使你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想起来心中都会有一丝丝的暖意。

  藏花的心中就有一丝丝的暖意。

  尽管街上的雪花已飘得很浓,冷风吹得很起劲,一般刺骨的寒意已渗透衣裳而侵入肉体,但藏花却不觉得冷。

  刚刚差点”失去”一个朋友,失去任何一个朋友,都是藏花所不愿之事。

  星光下的雪花,纯洁银白,白得就仿佛长堤下的浪花。

  自雪飘落藏花的”际,飘上她的鼻尖,她轻轻地拂掉鼻尖上的雪花,就宛如拂拭兰花叶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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