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临中土(上) [9]
“师妹!”李娇娇忍不住轻叱她一声。
黄心黑老却笑起来道:“小丫头很好,你们是谁的门下?”
姜薇薇争先取出短剑一晃。
“燕虹剑!”黄山白老一见那枝短剑霞光敛靶,那冷冰冰的老脸也浮起笑容,叫起来道:“原来你这丫头竟是葱岭鸳侣门下,老夫这一掌挨得不冤。”
李娇娇赶忙接口道:“这位小师妹正是葱岭夫人的小女儿。”
“哦——”黄山黑老笑容满面道:“这样说来,我们这对老不死竟成为老师哥了。”
“不!”姜薇薇摇头道:“你说得是我爷爷的故事,赶快说,我们还得追赶别人去哩。”
黄山黑老原就喜欢打哈哈,这时更是狂笑一阵才道:“那时,先师虽被击下始信峰,因被风力鼓起衣服,落势稍缓,并未受伤。阴阳千眼雯没有留意,径去搜寻草庵,要灭尽黄山一宗,但我们已躲在隐秘的地方,没被恶魔搜到。后来,先师西走藏边,恰遇葱岭鸳侣下山行侠,彼此将西疆和中原见闻交换结果,先师乃协助葱岭鸳侣除去雪蟒大害,彼夫妇则东进中原,飞燕卧虹双剑合璧,削断阴阳千眼叟一条左臂……”
“可惜!”姜薇薇叹一口气道:“那时要把千眼叟杀了倒也省事。”
黄山黑老领笑道:“以眼下的情形来说,当年真该把他杀了。”
李娇娇微带焦急道:“师伯说这件事,一与恶魔杀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黄山黑老正色道:“你除了知道你母亲是我二人的师妹之外,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李娇娇茫然摇头。
黄山黑老道:“她就是先师烟霞老人的亲侄女,可能她也不知方争光是千眼叟老贼的弟子,一时浅露底细,致令恶魔疑她藏私,乃惨遭杀人毁尸迹。”
李娇娇点头道:“事实虽有可能,但方老贼也该死。”
黄山白老咳一声道:“孩子,你叫方争光是什么?”
“方老贼!”李娇娇大声道:“侄女正要杀他,好替妈妈报仇。”
这话一出,双仙同时色变,对望一眼,黄山白老神情凛然道:
“孩子,你错了。你岂能以杀父来替母报仇?”
李娇娇厉声道:“我不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黄山黑老大笑道:“这由不得你承认不承认,因为事实上他是你的父亲,若没有方争光,你这身子由何处得来?”
李娇娇星目闪烁着凶光,愤声道:“当然也会有别人生我。”
姜薇薇忍不住“噗”一声轻笑。
李娇娇恨恨地瞪着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姜薇薇笑道:“若是别人生了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还是不是你?”
李娇娇被这话问得楞住了,恨恨道:“我宁愿恶魔不生我!”
姜薇薇一皱鼻子,笑道:“师姐你别迷糊了,父母同体生你,你想杀那一个都不对,当初哪咤太子自杀,认为将血肉交还他父亲,魂魄就可不认父亲,仍然是不对,最后莲花化身,仍得乖乖承认托塔天王李靖是他的父亲,何况你这一身血肉……”
“我不要听!”李娇娇厉叫一声,腾身跃起。
姜薇薇急忙一把抓住,笑道:“师姐你要去那里?”
“你管我去那里?”李娇娇一心一意要杀死生身之父好替生身之母报仇,谁要阻止,谁就成为她的仇敌,话声未落,又重重一甩手臂,想要挣脱姜薇薇的把持。
然而,姜薇薇年纪虽小,因自幼扎好根基,那让她挣脱逃走?手一放松,立即把她抱个结实,依然嘶声道:“师姐,你若定要这样做,天下虽大,却无你立足之地。你聪明一世,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试想想看,一个想杀自己亲生爹娘的人,还能说什么仗义行侠,谁肯相信你将来不在一怒之下杀朋友,杀兄弟姐妹,杀师傅,杀丈夫和自己的孩子?”
这席话直如暮鼓晨钟,敲进李娇娇的心头,惊得汗流浃背,泪如潮涌道:“难道我就算了?”
黄山黑老淌着两行凄泪,叹息道:“孩子,你师妹说得很对,你母亲的仇,决不能由你以杀父的行为去昭雪,但我和你二师伯可替你母报仇,因为她是我二人的师妹。然后,你再找我和你二师伯报杀父之仇,这样循环报复,还不失为孝女。”
李娇娇心防被姜薇薇和黄山黑老攻破,并词严义正地数说一顿,自己真不知如何是好,惶然道:“大师伯,侄女决不替那该死的恶父找你老人家报仇,你们尽管把他杀了就是。”
黄山白老也已泪痕满面,却语冷如冰道:“孩子,这话你不能说,一说了出来,就成为你主谋使人杀人。春秋时代,晋国的赵穿杀了晋灵公,赵盾不替晋灵公报仇,董狐就直说赶盾杀其君。文天祥的正气歌就说过这事,你不该不知道这个故事。”
姜薇薇一皱鼻子,叫道:“你这老头儿好呀,连我妈都给你骂了,看我放不放过你。”
黄山白老冷冷道:“我几时骂你妈?”
姜薇薇恨声道:“我妈是方师姐的师傅,你偏说方师姐这样不懂,那样不知道,可不是骂人没家教也没师教?”
李娇娇明知姜薇薇故意放刁,但转念之间,便知她说的并不过份,自己若亲手杀父,岂不是没有家教,没有师教?这时只觉头脑昏昏沉沉,茫茫然一片空白,长叹一声道:“小师妹,别再使劲逼我,放手让我走。”
姜薇薇诧道:“你要去哪里?”
李娇娇道:“让我找个地方静静想三两天再说。”
姜薇薇道:“不找傻小子?”
李娇娇脸皮一热,恨道:“傻小子是你的,你自己去找。”
自从十岁那年,亲眼看见恶父杀慈母之后,她立下杀父以报母仇的“宏愿”,却没想到这样行为是天理、人情、国法,道义所不容。她把这事隐藏在心里多年,孕育着满腔仇火,谁也不知她想什么,一旦说了出来,立被自己的小师妹,被母亲的同门师兄凛然规劝,也觉得劝说的人大有道理,而自己只想到丑恶的一面,这样一来,满腔仇火被一阵冷语压熄,不由得万念俱灰,那还有心情寻求乐趣?
姜薇薇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睛注视在李娇娇脸上,好像要看穿她的心底,然后顽皮地笑道:“师姐,你可别寻死啊!”
李娇娇气得咬牙恨声道:“你才寻死!”
黄山黑老轻轻颔首叹息道:“孩子,你千万别往岔路上想,须知大彻大悟之后,能够勇于改过,才是希圣希贤,莫再作杀父替母报仇的念头了。”
李娇娇拭泪哽咽道:“侄女十年来将这恨事藏在心里,以致乏人开导,蒙二位师伯和小师妹把我由危崖救回,已知历年所想的全是错误,这时只希望能静息一下,师伯尽可放心。”
姜薇薇喜道:“师姐,你最好还是先回天池,跨那只青鸾儿往各处遨游几天,待我带傻小子去找你。”
李娇娇凄然一笑道:“我一定回天池见见恩师,这里的事,要你多费情神了。……”顿了一顿,由怀中取出一方小玉印,放在姜薇薇掌心,续道:“这是五大门派共同赠给我调用他门下弟子的信物,也许你用得着。事毕之后当着他们掌门人面前毁了就行。”
姜薇薇接过印来,看也不再看一眼就揣进袋里,含糊答应一声。
“师伯珍重。”李娇娇向岳外双仙深深一拜,再向姜薇薇凄然说了一声:“小师妹,当心啊!”便即转向西北行去。
姜薇薇目送师姐身影消失,情不自禁地流落两行凄泪。
岳外双仙也黯然垂泪,相对无言。
半晌,黄山黑老首先轻吁一声道:“小妮子,你打算走往那里?”姜薇薇星眸一转,问道:“你二位曾见那一男一女?”
黄山白老立即语音冰冷道:“谁见什么男女,到底是什么人?”
姜薇薇没好气道:“不见就算了,罗嗦。”
黄山黑老不禁纵声狂笑。
姜薇薇怔了一下,一皱鼻子道。“有什么好笑,到底见也不见?”
黄山黑老笑道:“你师姐妹方才都亲热地提及傻小子,可是傻小子不见了?”
姜薇薇自觉脸皮烘热,躲避过正面的问话,强笑道:“灵音童子好容易学来天魔八音,要找那恶魔较量,不料没认清恶魔真面目,反被骗夺铁琴,不是傻小子是什么,我和他打跑了老魔,但他已受伤,不知被那里来的小丫头背走了。”
黑老似若有所悟地笑道:“这样说来,武林上竟传的‘九音孙子’可就是你?”
姜薇薇点点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黑老微笑道:“念在你功德无量,可告诉你一条明路。老夫虽未见过灵音童子被谁背走,但若在附近失踪,不防向东行三十里,上‘黄菊山庄’打听,也许可得到一点消息。不过……凭你这付扮相,只怕又要惹出事来。”
姜薇薇“嗤”一声道:“除非灵音童子不被掳在里面,谁怕它黄菊白菊。”
她一身武艺绝学,把灵音老君追赶得落荒而逃数千里,几曾怕过谁来?急急要找到灵音童子的消息,只说一声“失陪”,便即抽身要走。
“且慢。”黄山白老挡在她面前,冷冷道:“你先说方争光逃往那里再走。”
姜薇薇撅嘴道:“恶魔炸毁山洞,把我二人困在里面,谁知他走往何方?”
她心急如箭,话声才落,纤腰一闪已掠过白老身侧,疾向东方奔去。
其实,灵音童子当时一听那白衣少女的声音,便知绝对不是自己念念不忘的李娇娇,也不是天山四英的丰文姬,可是自己被玉箫郎君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子母钉的蕴毒,烧得身上烘热如火,只好任那少女背在背上疾走,不觉已是斗转星移,月轮西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