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4]
围墙里,树海森森,飞檐狼牙到处可见,估地略比北京城西直门外海甸大学士明珠的别墅小了点,不过看那森森的树海与到处可见的飞檐狼牙,内里的建筑恐怕不会比那位大学士的“自怡园”逊色到那儿去。
再往这座大宅院的四周看一看,或近、或远,隔不远便是一个穿黑色裤褂的汉子,个个腰里鼓鼓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藏着家伙。
日头偏西,黄昏初降的时候,西北方向扬起了-片尘土,由远而近,飞快。
那是一辆双套高蓬马车,跟八人八骑,赶车的是个黑衣壮汉子,那八匹健马上也都是清一色的江湖人。
马车直驰大庄院门口,两匹健马越过马车当先驰到,那是姓郝的瘦汉子跟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他两骑马到.两扇朱红大门豁然大开,马车恰好跟着驰到。
那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一抬手,道:“先把他弄到前院去,我这就进去禀报老爷子去。”
说完了活,他偕同姓郝的瘦汉子并肩进了大庄院。
过了“影背墙”看去,好大的一个院子,细砂铺地,中间一条青石板路,两边各一排五间屋,东西两墙还有两个月形门,不用说那是通往东跨院跟西跨院的。
这个大院子,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它兼练武场,两边摆的有兵器架,东边是大十八般兵器,西边是小十八般利刃,青石板路两边还有几具石担石锁,这不是练武场是什么?崔、郝二人停也没停地直往后走,过了那北墙上的月形门,进了后院。
这后院更不得了,亭、台、楼、榭一应俱全,隐约于茂密的林木,森森树海之中,景色美而且宁静。
朱栏小桥旁那八角亭子里,有八个人,三个人站着,五个人坐着,坐着五个人,是“大鹰爪”谭北斗,“追魂夺魄日月飞轮”孙伯达,谭北斗坐在正东,孙伯达坐在正北,正西那条石凳上,也就是谭北斗的对面,坐着三个人,一男二女,男的坐在中间,他是个年纪跟谭北斗差不多的瘦老头儿,瘦是瘦,长得可比谭北斗、孙伯达都体面。
长眉细目白净脸,相貌相当的和善不像孙伯达有一股阴鸷狡诈气,也没有谭北斗那份土里土气。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绸质裤褂,在这时候穿绸,似乎嫌早了些,可是他没有一点冷意,这显示出他的身子硬朗,筋骨也挺结实。
右手戴着一枚汉玉戒指,左手一对乌黑发亮的铁球,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他那左手的拇指边又生了一截小指头,一共六个指头。
他左边,是个穿红衣的大姑娘,正是“张家口”夜访傅天豪的那一位。他左边,是个穿黑衣的娇俏美姑娘,正是那“沙河镇”演戏、坑害了傅天豪的“玉面蜘蛛”杜步娇。
站着的那三个,一个站在孙伯达身后,是罗玉成,他永远显得那么清秀。
两个站在谭北斗身后,一个高高的个子,白净脸,年纪在卅上下,一个是小矮个儿,浓眉大眼,个头儿挺壮,年纪也略为轻点儿。
中间石几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旁边放着三把细瓷小茶壶,显然地,谭北斗在跟穿白绸裤褂的老头儿下棋,大伙儿都在看棋,唯独罗玉成却一双眼直在杜步娇的如花娇靥上来回转。
杜步娇似乎没发觉,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倒是红衣大姑娘那一双香唇边,不时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郝、崔二人喇进后院,谭北斗伸手拨乱了棋子,道:“他们回来了,别下了。”
白衣老头儿哈哈大笑,指着谭北斗道:“老谭,你可真够赖的,输了就是输了,说什么他们回来,别下了。”
“输?”谭北斗摆摆手,道:“就凭你那两下子,我会输给你,不服气明儿咱们再摆几盘,谁输谁冲谁磕三个响头,干不干?”
白衣老头儿一巴掌拍上大腿,抬眼说道:“你们可都听见了,明儿个还是这些人,一个不许少,大伙儿来做个见证,免得他到时候耍赖。”
几个人都笑了,笑声中,郝、崔二人在亭子外头躬下了身齐声说道:“老爷子,我们回来了。”
白衣老头没往亭外看,望着谭北斗道:“老谭,我看算了,孩子们都够辛苦的。”
谭北斗一抬头,道:“不能算,你有你们门规,我有我的家法,你别管,给我闭上嘴一边儿坐着。”
白衣老头儿眉锋一皱,抬头说道:“老谭,你这是何苦……”谭北斗没再理他,脸色一寒,转脸向外,道:“老大,你可真会办事儿啊,是谁让你动刀子的嗯?”
姓郝的瘦汉子还能不明白,马上就低下了头。
谭北斗砰然一声,一掌拍在石儿上,道:“说话呀,你聋了么?”
姓郝的瘦汉子抬起了头,口齿启动了一下道:“老爷子,我错了。”
谭北斗冷哼一声道:“说的容易,错了,错了就能了事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究竟学到了什么,幸亏我这是让你办这件事儿,要是我还吃那碗公事饭,上禀制军大人把棒子交给了你,你还不给我弄得乱七八糟,出尽了漏子,我还打算将来让你接我的衣钵呢,像这样还敢把衣钵交给你么?”
姓郝的瘦汉子砰然一声双膝落了地,低着头道:“老爷子,我情愿领罪。”
谭北斗哼地一道:“你不情愿也不行啊,老二,给我拿鞭子来。”
他身后那高个儿白净脸,略一迟疑,答应一声刚要走。
杜步娇忽然站了起来,道:“行了,谭大爷,您就饶了郝大哥吧,让郝大哥以后小心点就是,大家都在赵家大院里,您要是这么罚了郝大哥,往后可让我怎么见郝人哥啊?”
白衣老头儿道:“听见了么,老谭,人非圣贤,谁能不犯过错,你这是多少年的工夫练出来,难道你年轻的时候就没办错过事儿么?孩子们已经够辛苦了,不赏也就算了,何必再……”
谭北斗道:“谁辛苦,辛苦的只二妞儿一个人……”
杜步娇道:“那么二妞在您面前替郝大哥求个情,您赏二妞儿这个脸么?”
谭北斗眉锋一皱,道:“你们爷儿难道是……”
白衣老头儿抬头搂住了杜步娇的水蛇腰,道:“老谭啊,连我的脸你都可以不赏,我们二妞儿的面子,你可不能不卖啊!”
谭北斗一跺脚,冲姓郝的瘦汉子叱道:“给我滚一边去,别让我看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