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躲追兵双宿双飞 [3]
“你不讨厌我?”她怯怯地问,眼光仍然没有抬起来。
“讨厌?哈,哈!”他大笑两声:“为什么要讨厌你?说老实话,我真心喜欢跟你在一起哩。”
他忽然想起祝可卿,那个柔顺得有如羔羊似的美丽姑娘,一片深情,却赴诸流水。于是他好像欠了债似的,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吴小琴努力挣扎地游目远眺,忽然道:“那只渡船开出去了,但是他们没有走。”
沈雁飞心灵一震,暂时把祝可卿的情影丢开,回头张望,只见渡头边秦氏父女兀自立马不动,若有所待,当下惶惑地自语道:“他们为什么不过去呢?莫非觉得我们可疑,故此等候我们一同渡江?”
于是他不敢靠在车门边,匆匆走开,过了一阵,吴小琴告诉他道:“原来还有一艘较大的渡船,如今也开出去了,他们已在那船上。”
沈雁飞大喜而笑,道:“现在大可以松口气了。”
等到渡船从对岸划回,已经隔了一个时辰,他们渡河之后,沈雁飞道:“我们先在这儿买些吃的,然后沿江折回西走,然后才转向北上,古树峡乃在西北,我们犯不上在这边的大路上,老是和他们碰头。”
于是买了好些干粮,便驱车沿江而行,到底再过去还有大路没有,他并不知道,但必要时也可弃车步行,等到了大城市时再照样乔装不迟。
走了一程,四下已无人烟,同时也离开了那条水流湍急的河。
沈雁飞回头道:“今晚咱们要露宿了。”
车厢里没有回答,她又恢复那种漠然的沉默。
树丛中嚓地一响,忽然跳出一个人,拦在路中。
沈雁飞大吃一惊,收缰勒马,定睛看时,只见那人头发蓬松,衣服既皱且破,而且满是尘垢,真个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他一见不是秦宣真,便什么都不怕了,厉声道:“呔,你拦住去路想干什么?”
那人虽说是蓬首垢面,担那对剑眉斜飞入鬓,依然不掩英俊,他道:“没有什么用意,仅是想借你这匹马用一下而已。”
声音中显示出此人甚是疲乏,沈雁飞这时多看了两眼,已发觉此人身上衣服破了几处,敢情是被兵刃扎破的,心中大为疑惑,便问道:“朋友你是遇上仇家因而负伤?我的马自家要用,恕难奉借。”
那人楞一下,寻思道:“这赶车的眼光好利,居然能瞧出我身负创伤。”当下坚决地再道:“不成,你的马非借给我不可。”
沈雁飞冷冷一笑,心中想道:“好哇,这叫做时衰鬼弄人,竟然也有拦途劫我之事,这小子。”
杀机一动,存心开个玩笑,便道:“这事我也做不得主,你何不跟我家大小姐商量一下?”
那人看看大车,只见车中影影绰绰坐着一位丽人,眼睛陡然一亮,直走到车门边,掀帘而看。
吴小琴漠不关心地朝他瞧着,但眼波一转,已把那人魂魄勾掉。
“啊呀,姑娘恕我唐突,实在是不得已,故此想借尊足一用。”
吴小琴没有做声,也不看他了,那人举袖拭面,尘垢略除,立刻现出一张俊脸。
他自我介绍道:“我姓顾名聪,姑娘贵姓呀?”
吴小琴犹如不闻,漠然不理。
沈雁飞早从瘟太岁穆铭口中得知当日他们暗助青城叛徒逃走,那叛徒名字正是顾聪,眼珠一转,便答道:“我家大小姐姓吴。”
顾聪回头一笑,道:“你真识趣,大爷赏你银子。”说着掏着一锭三两重的银子,抛给沈雁飞,又道:“那么你顺路载我一程。”
沈雁飞见他出手阔绰,心中一笑,一面将银子接住,一面想道:“到底是叛徒本色,花银子毫不在乎,大概此人好淫掳掠无所不为,是以才不容于师门,也好,且看看你有什么鬼心,再慢慢收拾你。”
顾聪已钻入车厢中,只因外面终究有个赶车的,不好胡乱动强,便用软功,口口声声吴小姑娘地兜搭着。吴小琴却总是不理不睬,弄得顾聪晕头转向,总找不出个入手处。
沈雁飞驱车前行,越想越不舒服,忽然停车。
顾聪刚好扶深地伸手去拉吴小琴的纤手,另一只手却拦腰而抱,当他发觉大车骤然一停,便扭头外瞧。
沈雁飞蓦地身躯向后一仰,伸手掀开帘子,一见他作出这等轻薄之态,便怒目道:“滚下车去。”
顾聪见他目露凶光,吃了一惊,缩回双手,吴小琴本来甚是冷漠,这时见了沈雁飞的模样,吃吃而笑。
沈雁飞不悦地瞪她一眼,讽声道:“你算得上是来者不拒!”
吴小琴的俏面上掠过奇异的表情,显然这位漠视天下所有事物的人,心中情绪波动甚剧。
顾聪哈哈一笑,道:“好小子原来呷醋了。但你一个赶车的,难道自命配得上她吗?”
他又嚣张地大笑一阵,然后转面向吴小琴道:“小乖乖你也真易上手,不是吗?”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她面颊:“连赶大车的也玩一票。”
吴小琴秀眉微皱,含颦仰头避开他的怪手。沈雁飞怒火焚心,却不再粗声暴气,只冷冷道:“顾聪你这是在虎头上找虱子,自寻死路,下车,听见没有?”
语气中自有威严,把个顾聪弄得心中大疑,立刻收起轻视之心,狠声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本待着在这位姑娘份上,饶你一死,甚且可使你略有所获。哼,哪知你已先拔头筹,尚且视为禁脔,你待怎的?”
吴小琴缩开一点,斥道:“你这个人胡说八道,注定不得好死!”沈雁飞第一次见到她微愠之容,心中没由来生出惊喜之情,电光火石般想道:“她既不再漠视一切,那不是等于入世了吗?”
但吴小琴入世又如何?他可没有时间工夫再想下去。
顾聪虽然对沈雁飞有了戒心,但仍没有拿他作为大敌,这时猛可伸手去拉她的臂膀,一面轻薄地笑起来,道:“我命中注定不得好死也没关系,只要和你小乖乖……”下面的话陡然吞回腹中,原来一则吴小琴在那角落里不知如何一缩,他居然抓个空。二则沈雁飞回转身把皮鞭抖得笔直,点向他的嘴巴,使得他赶快一仰头,啪地一响,对方那条皮鞭已收了回去。
这一来他便想起早先他曾经伸手去摸她的面颊,也是落了空的怪事。须知像他这种练就上乘功夫之人,看似随便地一伸手,其实时间部位都绝不会弄错,倘非深谙武功之辈,断难避开。这是因为凡是具有上乘武功之人,平日训练有素,心意一动,随便出手也能估准对方躲避的尺寸,并不须着急计算。是以吴小琴能够避开他第一下,已甚出奇。第二次拉她臂膀,她那时已缩在车隅,本无位置可避,除非已练成内家最上乘的缩骨功夫,可是方今天下却没有听说谁能练成,若果她已具有这种火候,目下在武林中知名之人,只怕没有一个是她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