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4]
‘此洞何以得之?’太乙真人道:‘这个洞是给木鱼撞穿的。’叶上开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太乙真人道:‘那时候,贫道只有六岁,当时生性顽劣,经常跑进一间和尚寺里偷东西吃,有一次给和尚发现了,这和尚就用木鱼做为武器,敲穿了贫道的脑袋。’叶上开勃然变色,道:‘用木鱼敲穿一个六岁大的孩童,这还算是什么出家人?’太乙真人道:‘所以,自从那时候开始,贫道就不喜欢天下间所有的和尚了,到了十二岁那年,贫道出家,直至如今做了清壑观观主。’叶上开笑了笑道:‘这道观很好,恍似神仙境界一般。’太乙真人道:
‘只要心平气和,又有何处不是神仙境界,人间乐土?’叶上开道:‘但在下是个凡夫俗子,想心平气和,只怕是万难之事啦!’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听居士这么说,真不是兴了出家之想?’叶上开道:‘已有此意。’太乙真人道:‘是为了皇甫姑娘之死?’叶上开黯然道:‘我不知道,只觉得活着和死了也是差不多的。’太乙真人道:‘人活着,臭皮囊也活着,但臭皮囊化掉之后,人还是活着的,只不过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叶上开道:‘在下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太乙真人道:‘死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但在死神还没有真正来临之前,就把性命结束,那是愚人所为。’叶上开忽然说道:‘在下已吃了真人三只车。’太乙真人道:‘贫道也已经吃了居士四只相。’叶上开道:‘卒也是车,士也是相,相也是象。’太乙真人道:‘所以,赢棋也就等于输棋,只不过别人来看,以为你是赢了棋而已。’叶上开点点头,道:‘所以,出家与不出家,都不要紧的,出家之前可以想想往日情景,出家之后也可以天天想,晚晚想。’太乙真人道:‘你心中有什么话说,全都说出来好了。’叶上开道:‘有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太乙真人道:‘你说哪一件?’叶上开道:‘你可知道,我是怎样认识皇甫嫣的?’太乙真人道:‘贫道知道。’叶上开有点意外,讶然说道:‘你真的知道?’太乙真人道:‘当然知道,但不是现在已经知道,而是等一会才知道。’叶上开道:‘这是什么道理?’太乙真人道:‘只要你现在说出来,贫道不是会知道了吗?’叶上开点头道:‘亦是道理。’太乙真人道:‘在这里说说无妨,若在外面,这种道理不但不是道理,简直可算是妖言惑众。’叶上开道:‘迂腐之人何其多也。’太乙真人道:‘幸而你不是。’叶上开道:‘真人也不是。’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但我这个老叫化却迂腐极了。’太乙真人立时摇头,道:‘诸葛居士此言差矣,你若是个迂腐之人,又怎有资格坐在这亭子之下跟咱们一起谈话?’这几句话若是别人说的,老叫化一定当他放屁,但出自太乙真人之口,却又自是大不相同。
接着,太乙真人和叶上开又胡乱地走了七八着棋子,唉!这两大高手哪里是在下棋了,简直就是乱走可也,到了后来,索性连将帅也出了宫,甚至还一步一步走到楚河汉界,大家面对面的打个招呼,甚至马行田,飞象过河都用尽了。
也许,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发泄,但老叫化道行不够,实在无法可以领略个中滋味,只觉得这两大高手的棋局,实在形同儿戏。
到后来,将帅都不见了,棋盘上却出现了两个小小的圆洞。”
霍百苍一怔,道:“什么圆洞?”
诸葛酒尊道:“那是因为太乙真人的‘将’和叶上开的‘帅’忽然同时从圆洞里跌了下去。”
霍百苍道:“我还是不懂,那棋盘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木制的棋盘?”
“非也。”诸葛酒尊摇摇头,道:“那棋盘,其实也就是一张石桌。”
“石桌上的棋盘?”
“不错。”
“那石桌有多厚?”
“超过半尺,不到一尺。”
“石质如何?”
“坚实无比。”
“棋子呢?”
“木棋而已。”
霍百苍不由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气,道:“这两大高手运用指劲,透过木棋直穿石桌?”
诸葛酒尊缓缓地点头道:“正是这样,最难得的就是石桌虽然穿了两个洞,但两枚棋子都完全无损。”
霍百苍长叹一声,道:“这等指力,这等收放自如的绝世神功,霍某就算苦练到一百岁,只怕也练不成功。”
诸葛酒尊道:“霍庄主切莫因此意志消沉,须知像太乙真人与叶上开那样的高手,江湖上实在寥寥无几,无论是谁想跟这种绝世高手相比,都是多余的烦恼。”
霍百苍道:“我明白,完全明白。”但语声还是掩盖不住心中的惆怅。
只听见诸葛酒尊接着又道:“两颗棋子从棋盘上消失之后,这一个本已形同儿戏的棋局亦再也继续不下去了,太乙真人和叶上开都在笑,而且都笑得很起劲,看来就像是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般。但等到笑声停止之后,叶上开却又长长地叹了一声,道:‘嫣儿是个心肠很善良的女子,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正为一只受了伤的野鸭包裹伤口。’太乙真人道:
‘当时你们在什么地方?’叶上开回答道:‘一剪林中。’太乙真人道:‘是不是剪王庄西南两里外的那座一剪林?’叶上开大为讶异,道:‘真人怎会连那样偏僻的地方也知道?’太乙真人道:‘剪王庄在江湖上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贫道却和霍庄主有过数面之缘,而且年轻时曾经这庄院里住过十几天。’叶上开这才恍然道:‘原来这样。’”
他直勾勾地望住诸葛酒尊,道:“太乙真人真的这么说?”
诸葛酒尊道:“如有半字虚言,老叫化不到一天立刻变成一条倒路尸无头鬼了。”
霍百苍完全呆住了。
诸葛酒尊望着他,说道:“有什么不妥?”
“没有半点不妥。”霍百苍的喉结在脖子间不住地上下滚动着,声音听来相当怪异,他道:“太乙真人所说的‘霍老庄主’就是先父,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先父曾经不断提及过一个游方道士,先父说:‘这道士在咱们这里住了十几天,每天晚上都对我讲一些话,有时候,他说得好像不知所谓,但等到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慢慢仔细回想之后,却会发觉他言中有物,字字珠玑。’但老父始终不知道这个游方道士的真正来历。”
诸葛酒尊立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说道:“现在你可知道啦,当年那个游方道士,就是鼎鼎大名的太乙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