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在水一方 [1]
那左元敏身子在半空中,却是半点腾云驾雾的感觉也没有。甫被扔出之际,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颗心快从口中跳了出来。还好这时他练了个把月,却有一年多功力的太阴心经发生了作用,他才不至于立刻昏厥,甚至逐渐帮他收慑心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元敏但觉耳畔尽是风声,接着就忽然一头撞在一块石头上。
不过他随即发现那不是石头,否则虽头痛欲裂,到底还是没裂开。跟着那石头一颠,左元敏差些从上头掉下来,他伸出双手到处乱抓,终于发现自己居然横趴在马背上。
左元敏逐渐回过神来,一瞧清楚马蹬马鞍,大喜过望,说道:“原来是你。”
连忙坐直身子,耳中彷佛听到背后樊乐天爽朗的笑声,回头一看,自己离凉亭已经很远了。
他这一下逃出生天,对于樊乐天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拍拍马背,说道:
“你认识樊大哥有几年啦?他可真有本事,为人又豪爽,能够交到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运气,也是你的运气,你知不知道?以后可别再跟他闹别扭了!”过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又道:“不知樊大哥能不能摆脱那几个人,平安地再跟我会面?”
自言自语一阵,忽觉得怀中有东西跟着马背震动,一上一下地直挨个不停。左元敏伸手入怀,摸出了个拳头大小,沉甸甸的铜牌,心想:“这是什么?怎么会在我身上?”再细看那块铜牌,只见一面刻着:“神通妙用无生空寂”八个字,另一面则是作日月山川图形。左元敏端详半天,不知所谓,仍是将它揣入怀中。
不知不觉间,望云骓驮着他走进了山中密林。那林中树木生长茂密,几乎看不出哪里有路,但是望云骓显然不是信步乱走,不久左元敏穿出树林,来到一处溪涧,望云骓毫不犹豫,四蹄踏入溪中,溯溪而上。左元敏忍不住说道:“你真的知道路吗?”望云骓当然不会回答,复行不久,前方溪水渐深,再转弯处形成一处水潭,望云骓从另一边上岸,顺着溪谷,续往前行。
忽然间前方窸窸窣窣声响,闪出两个人来,手中各执兵刃。左元敏一惊,勒马停步。
那两个人看了左元敏一眼,其中一人说道:“请问你姓左还是姓卓?”左元敏想他语气还算客气,便道:“我姓左。”那两人互看一眼。先前那人续道:“樊长老的腰牌呢?”
左元敏心中一突,心想:“樊长老?腰牌?”忽然福至心灵,从怀中将那铜牌拿了出来。另一人远远地看了一眼,说道:“没错。”先前那人点头道:“朋友,请你继续往前走。到了竹林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你进去。”
左元敏心道:“原来如此。”尚未答谢,只见另外一人拿出一枝类似哨子的短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哨声尖锐,一长音三短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只见前方树影摇动,响应以同样的笛声三短音一长音,先前那人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说着两人分头往两边躲进林中,失去踪迹。
左元敏瞧这阵仗,不禁与望云骓说道:“喂,你的主人来头不小啊,这么大派头!”忽然想到刚刚他们这么用笛音联系的方式,自己不知在哪听见过。乱想一阵,续往前进,不久之后果然便见到了一片竹林。马儿至此性情略显兴奋,以小碎步疾往前进,颇有点蹦蹦跳跳的意思。
这时路边忽然转出一个身着淡紫衫的少女,头上扎着两个髻,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十分俏丽。她走到路中间,当路拦着左元敏,说道:“你便是左公子吗?”
左元敏从来未被人称作过“公子”,先是一愣,接着才讪讪地道:“我是姓左没错。”
那少女打量了他一会儿,忽地笑道:“樊老爷一个劲儿地夸你呢!我还以为是个青年公子,原来只不过大我一点儿,是个小相公。”左元敏颇觉不好意思,说道:“姑娘取笑了。”
少女又道:“不过这事也真稀奇,我们家绝影是从来不给外人上它马背的,想不到它居然让你骑着回来。”左元敏道:“原来它叫绝影,不是望云骓。”少女道:“望云骓是这匹马的品种,绝影是它的名字。”左元敏道:“原来如此。”
少女道:“听说你想要见马儿的主人是吗?那是为何?知道这匹马名贵,想来讨赏吗?”左元敏听了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他不知眼前这位少女是谁,倒也不敢先失了礼数,便先下马,说道:“我听人家说,良马配名士,宝剑赠英雄。这匹望云骓神骏非凡,万中挑一,想来它的主人也该是相得益彰,足堪匹配的英雄豪杰。左元敏虽然不才,心思又驽钝愚笨,但却也知道钦敬仰止,见贤思齐,所以想见,概因于此。再说我若是打算前来讨赏,请问又有什么奖赏,比得上这匹望云骓呢?它既肯让我驾驭,我大可据为己有,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不远千里,辛辛苦苦地赶到这里来呢?”
少女见他脸色郑重,说话正经八百,知道他已有不快,不觉伸伸舌头,用着调皮的口吻说道:“左公子生气啦?奴婢随口说说,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那左元敏说到这里,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姑娘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想想那望云骓既是那般名贵,那它的主人自然也就非富即贵,自己巴巴地找上门来,很难让人不做这方面的联想。
他一有这样的负面想法出现,心情就很难再平复了,未免这样的疙瘩继续埋在心里,左元敏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将缰绳交在那少女手里,说道:“既然这马儿已经回到家了,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其实见不见它的主人,现在想想,也不是挺重要的。姑娘,劳烦你将绝影带进去,我先走了。”
那少女大惊,说道:“你人都到这里了,真的不见我家主人一面?”左元敏摇摇头,说道:“我现在又不想见了。喔,对了……”将樊乐天不知何时揣在他怀中的铜牌拿出,说道:“还请姑娘转告樊大哥,就说左元敏先行一步。”
那少女听他居然来真的,这下才知道慌了,不愿接过他的铜牌,不断抱歉道:
“公子别生气,是奴婢说错话了。要是小姐知道我把客人气走了,那我……我不给打个半死才怪呢,求求公子大人大量,还请公子留步。”左元敏见她慌张,倒有些于心不忍,于是道:“你没气走我,是我自己要走的。你只要跟你家主人说,说我是一个怪人,人来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他既找不到我,就是想骂你,也不知从何下口。”说着笑了笑,将铜牌放回怀中,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