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尘二怪 [5]
这马回回清真馆,在北京不算是大饭庄子,可却是相当有名的一家。
你试着打听打听问一问,提起牛肉蒸饺,羊杂汤,或者是烧羊肉,没人不扬起大拇指来,说一声“马回回清真馆”!
李燕豪到了马回回清真馆门口,转身走了进去,八成儿,他是吃来了。
这当儿,马回回清真馆刚开门,李燕豪是上门的头一个客人。
一进门,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就迎上来了,哈着腰,满脸都是笑,摆着手让座。
李燕豪看看没人,只有柜台里坐着戴老花眼镜的老帐房,当即就道;“我想见见贵东家。”
伙计一怔,柜台里的老帐房也抬起一双老眼,上下打量起了李燕豪。
伙计很快定过了神:“请问贵姓?”
“李,十八子李.从塞外来。”
“塞外地方可大得很哪!”
柜台里的老帐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接了口。
“贺兰山里,有座潜龙谷,老人家听说过么?”
老帐房站了起来:“这位老弟,你是贺兰山潜龙谷来的?”
“不错!”
“老弟台跑的路可真不近啊!”
“的确够远的!”
“老弟台确是贺兰山潜龙谷来的?”
“老人家,潜龙谷的主人姓袁,没有错吧?”
老帐房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冲伙计施一眼色:“别这儿傻站着,倒茶去。”
伙计答应一声,一溜烟般进了里头。
老帐房一双老眼紧盯着李燕豪:“老弟台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够辛苦,请坐!”
李燕豪情知,伙计往里去,倒茶是假,通报是真,用不着多说什么,坐下等就行了,所以他当即叩谢了一声,坐了下去。
他没多说,老帐房可不少问,盯着李燕豪道:“台甫是——”
“不敢,燕豪,燕赵之燕,豪杰之豪。”
老帐房微一点头道:“应该是燕赵豪杰。”
话刚说完,伙计快步出来了,手里没端茶,冲老帐房一哈腰:“六爷,请这位里头坐吧。”
老帐房向李燕豪一拱手:“老弟台,请跟我来。”
转身往里行去。
李燕豪站了起来,向着伙计道声:“有劳了。”迈步跟了进去。
从外头看,看不出什么,这一往里走,才觉出这家马回回清真馆相当深。
走完一条长长的走道,进了一个小院子,两边各两间厢房,迎面两暗一明三间上房,就在上房屋的台阶上,两下一上站着三个人。
站在较下台阶的两个,是两个一脸精干色的中年汉子,一式黑色裤袄,袖口卷着,露着雪白一段衬褂袖子,腰里鼓鼓的,较上台阶的那位,是个白白胖胖的汉子,四十多近五十年纪,脸色白里透红,气色相当好,浓眉大眼,一部发灰的络腮胡,流露着自然的慑人威仪。
他身下是件马裤,脚穿鹿皮靴子,上身是件翻领皮袄,雪白的羊毛往外翻着,头上,则是一顶三块瓦,硬是黑貂皮的。
他个头儿本就不小,这身打扮更显得他膀三停,腰十围,魁伟高大。
李燕豪一进院子,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便盯上了李燕豪。
老帐房拖步上前:“东家,这位就是李老弟。”敢情这位便是马回回。
马回回步下台阶,两名中年汉子跟下台阶,紧随身后,马回回迎着李燕豪一抱拳:“马回回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李燕豪答了一礼:“燕豪来得鲁莽.还请马叔海涵。”
马回回目光一凝,微露诧异色:“李朋友,你这称呼……”
李燕豪道:“请马叔先接‘虎符剑令’。”
他取出“虎符剑令”平托掌上。
马回回神情一震,旋即脸上一片肃穆,曲一膝跪了下去,出双手接过“虎符剑令”,站起,肃然道:“见令如见大将军,尊驾是——”李燕豪道:“老人家的恩典,燕豪是老人家的衣钵传人——”
马回回神情又一震:“原来是少爷到了,马福祥见过少爷。”他恭谨躬下身去。
李燕豪接过“虎符剑令”答礼:“马叔诸位不要多礼,燕豪不敢当。”
马回回侧身后退,摆手道:“少爷请屋里坐。”
李燕豪抱拳谢了一声,迈步向上房屋行去。
进了上房屋,马回回请李燕豪上座,自己与老帐房等侍立一旁,李燕豪自是不肯,几经推让,马回回才一旁陪坐,老帐房跟两名汉子则站立一旁。
坐定,马回回肃穆恭声问道:“大将军安好?”
李燕豪神情微黯,道;“老人家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马回回大惊色变,霍地站起失声道:“这,这怎么会……”
李燕豪道:“岁月不饶人,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长年奔波,以致积劳成疾……”
马回回砰然一声面向北跪下,老帐房跟两名汉子也跪下去,李燕豪急忙站起。
马回回巨目涌泪望空颤声说道:“大将军归天,末将竟未能随侍在侧,罪该万死——”
李燕豪扶起马回回,道:“马叔还请节哀。”
马回回等含泪站起,马回回道:“大将军怀河山沉沦之痛,为匡复大业,未尝一日稍歇,而今竟未能亲眼见河山收复,怎不令人悲,怎不令人痛。”
李燕豪道:“马叔,老人家把‘虎符剑令’交给了我,只要咱们不懈怠,总有一天能以收复河山来告慰老人家在天之灵的。”
马回回猛抬头,泪渍满面:“马福祥等誓死追随少爷左右,为匡复大业,愿赴汤蹈火.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多谢马叔,马叔诸位忠肝义胆,令人敬佩。”
李燕豪劝着马回回落了座,坐下之后,马回回举袖拭泪,道:“少爷去过昌平了么?”
“去过了。”
“见过洪桐了?”
“是的!”
“唉,大将军麾下旧部,也只剩下洪桐跟我两个人了,洪桐长年守护明陵,我则在这儿享福,想想实在不安。”
“马叔也别这么想,各人有各人的职责,尽管职责各有不同,但辛苦都是一样的,真要说起来,马叔所做的要比洪叔复杂、艰险得多,马叔又何不安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