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风谷无赦救无我 [3]
最怪的是那柄剑,原本长可尺七,此时看来,却比三尺龙泉还似乎长了些儿。
这是使剑之人以气驭剑的功力显露。
沙无赦微笑道:“十年不见,大师的剑术何止是炉火纯青,令本王汗颜,因为回疆的俗务,我几乎荒废了所有的功夫。”
无我和尚闻言道:“沙王爷,你太谦了,适才你落进沙谷的那份功夫,简直如履平地。”
沙无赦忙道:“借着风势而已,久居大漠,对于此地的风向风力,倒是摸得还算清楚。”
无我和尚微微点头。
但是,他左手剑迎面一扬,口中道:“贫僧鲁莽,请沙王爷赐招!”
他的人并没动,但是,山岳一般的沉稳、山岳一般的镇静、山岳一般的庄严,却不是一般庸手可及的。
沙无赦怎能看不出?
他心中不由嘀咕起来,自料,无我的功力,不是自己可以打发的,比十年前的司马骏,何止超过一倍以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沙无赦将虚置胸前的紫玉横笛陡然下压,紧接着突的向上一扫,口中又道:“大师,看招!”
玉笛迎风发出一声清啸。
不料——
无我依旧没动,毫不着意的道:“沙王爷,贫僧双目失明,无从看招,不过,你口喊看招,只是虚晃,敢莫是存心要让我这残废人一招?”
原来,沙无赦所叫的“看招”,却是虚张声势,其实只是将横笛扫个圈圈而已,竟被无我一语道破。
沙无赦反而不好意思的道:“在大漠我乃是主位,还是请大师先赐招吧!”
“好!”无我和尚的声音乍出,手中“冷金风雷剑”果真挺锋而前,虎扑一式,直取中宫。
这一招看来平淡无奇。
但是,包罗着九种的变化,可挑可削、可点可刺、可划可挥、可戳可拂,又可以下劈,这九种变化,事先完全看不出端倪。
而且,看慢实快,妙到毫米。
沙无赦心存顾忌,犹恐玉笛受损。
因此,他不敢硬接,横笛护住中宫,人也飘身斜移,顺着力道侧跨三步。
可是,无我的身影,一晃即已到了身侧,相距不足五尺,探臂可及。
沙无赦不由一惊,急忙抽身电闪。
无我的身形,如鬼影一般,像是沙无赦的影子,毫不放松。
两人如磁石吸针、琥珀引芥,走马灯似的,在回风谷底不分前后的追逐。
到后来,不但分不出谁先谁后,只见两个黑点,曳起风沙幻化成一个黄沙色的圆圈,旋转在谷底。
不时一声清啸,也分不出是谁所发。
随着啸声,必然有一声极为轻微的脆响。
那正是剑、笛接实所发出的互击之声。
真是一场罕见的龙争虎斗,但是,只有沙无赦与无我和尚两个人的心中明白。
这种“静静的”较上劲,只要两人之间谁有半点破绽,谁就会七步流血葬身大漠的回风谷中。
过了盏茶时分。
两人已经分不出招数。
须知,这两人算得上是当今一流高手,缠斗在一起,谁也不能抽身,尤其在像旋涡眼般的沙山谷下,不分出高低,谁也没有抽身一走的机会。
所谓分出高低,也就是两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人牺牲性命。
沙无赦手中玉笛舞得洒水不进,脚下快如流云。
无我的剑更是攻守有序,连绵不绝,脚下麻靴带起细沙,整个人如在朦朦雾中。
笛声咻咻!
剑影翻翻!
忽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为细微之声不绝如缕,而且,声音有渐来渐大,沙沙之音,愈来愈响。
沙无赦突的大声叫道:“大师,快!快!快腾身提气,上冲,全力上冲!”
他口中喊着,人也像元宵节的花炮,平地拔起丈余,一式“鹤鸣九霄”,在虚空之中,双脚连连互相撞碰,借力上拔。
沙沙之声,已变成哗啦不停。
沙无赦人在空中,忽然又头下脚上的向谷底泻下,口中叫道:“沙河泛滥,大师,快!快!”
哗啦之声立刻大了起来。
呼!呼!轰!轰!轰隆!
雷鸣般大响,又像海啸一般。
原来,回风谷四周的沙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江河倒泻向谷底泻流下去,阵阵沙浪,竟像怒潮汹涌,惊涛澎湃,滑向谷中。
沙无赦本已见机在先,原可从谷中冲出来。
但是,他料定无我不知道沙山倾泻的厉害,也没有这种经验,因而,空中折回,再次向无我告警。
可是已迟了一步。
无我和尚的大腿以下,已被快加奔雷的流沙埋掩住了。
沙无赦顾不得自身的危险,长舒猿臂,堪堪抓住了无我和尚的宽大僧衣长袖,猛提全身之力。
他一边口中叫道:“大师,提气上腾!”
武家的运气聚力,先要心神宁静没有外来的骚扰,一旦气不定神不闲,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无我和尚心理上全无准备,突然之间四面八方如天河倒泻的流沙漫天而下,使他出乎意外的大吃一惊。
只一刹那的功夫,自己已陷入沙中,不由魂飞魄散。
他耳听沙无赦的呼叫,又觉一只大袖被人提着向上,料定是沙无赦在危急中舍身相救。
惊慌失措,既惭又愧。
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兼而有之,心神如何定得下来,功力如何凝聚?
沙无赦凭着单手拉住的无我和尚越来越重,一只手已觉吃力,眼见四面的沉沙越来越凶,不由大急。
最危险的是脚下无处着力,还要一个劲向上冲。
于是,他拉紧僧衣的一只手猛的向背后一甩,只好将无我背在背上,吃力的双脚借力,奋力向上。
呼——
一声奇大无比的风声呼啸。
整个回风谷,转眼之际变成了平地,填满了细沙的平地。
只是毫厘之差,沙无赦与无我和尚就被沙浪埋入谷底,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