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篇:御衣黄 [10]
她忽然间心中一痛,怔怔流下泪来。
白螺喃喃“徐君宝···如今怎样了?”
“自然是凶多吉少”湛泸淡淡回答“听说昨日已经下狱,受尽了严刑拷打——我想秦桧是想借此机会大做文章,株连构陷,将朝中的主战派力量一网打尽吧?”
白螺霍然抬头,眼底寒光一闪。
“你要做什么,螺儿?”湛泸又在她眼中看到熟悉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是不是心里又在蠢蠢欲动了”
她没有否认“这次你可别想再阻拦我了”
“这一次我定不会阻拦”湛泸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秦桧尚有十四年阳寿,命不该绝,但徐侍郎的寿数却止于三日之后的子时——你去救他也是毫无意义”
“什么”白螺吃了一惊。
“他得了枯血症,已到了膏肓之际”湛泸摇了摇头,叹息“他隐藏于秦桧身侧多年,却忽然孤注一掷的去刺杀,这并不是没有原因,因为他自知身染重病,不甘心就此病死床榻,才凭借献上御衣黄的机会,舍命搏杀奸佞!”
“····”白螺说不出话来。
原来,昔日一幅《焦骨牡丹图》,就已经勾画出了这个一介书生的铮铮铁骨,葛巾知人之深,爱人之深,果然不曾辜负花中魁首的身份。
“如今他求仁得仁,你又何必忧心?”湛泸道“你看,这第三世也算是圆满结束了。料得再等几十年,他便可以和葛巾来世重逢——到时候,这个世间将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开”
说道这里。湛泸微笑起来“就连我,也禁不住羡慕他们”他的笑容有些复杂,白是一把螺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忽然间不认识这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一直以来,或许因为他的本性是一把上古神兵,她都觉得湛泸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人,却不料他对于人心却洞若观火,细微至此。
“世态凉薄,人情如纸,螺儿,虽然百年来你看过很多不好的事,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对别人多一些信心才是——”湛泸轻叹,摇头“就如这一次,如果你那日真的杀了徐君宝,葛巾在天上看到了又会如何?”
白螺眼神复杂,许久轻叹“你说得对”
湛泸松了一口气,道“从未见你低头认错,如今这么说了,我走也走得放心”
“你要走了么?”白螺一惊,蓦地抬头。
“是啊,难不成你以为我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湛泸苦笑“如今宋室王气衰竭,我奉天帝之命离弃赵氏回归天界,等下次天下出现新的王者之后才能再度返回”
湛泸乃天子之剑,只跟随天下霸主,然而,要等到下一个王朝兴起,又不知该过去了几世。
白螺默默地想着,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湛泸低声“玄冥还没有找到,你一个人在下界要好生照顾自己”
“恩”她轻轻应了一声,有些茫然。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在花下相对坐着,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吹拂,宛如枝叶间有无数精灵在低语。这样的情景,仿佛忽然回到了几百年前碧落宫的沉香亭之畔。
湛泸默然坐了良久,在天色渐渐昏暗的时候长身而起“我走了,珍重”
看着他离开,白螺坐在满室葱茏的花木之中,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萧瑟和孤独——几百年了,他辗转漂泊于尘世,唯有同在下界的湛泸是她唯一的伴侣,时不时来看她、和她说话,或许知道他一直都会在那里,时间久了,竟也不觉得这是多么的可贵。
如今,当他真正的离去之后,那种孤独才铺天盖地而来。
她茫然的想着,看着庭中青青碧草,忽然觉得极其疲倦,不要去想了·····这些事情,本来是凡人才应有的烦恼,而她,本应已经超越了这种业障,世事流转、爱憎纠缠,于她不过是镜中之花而已,终成虚幻。
世事多有缺憾,但无论如何,葛巾这一生终得圆满,也足以令人欢喜了。
小注:牡丹为花中之王,北地最多,花有五色,千叶、重楼之异,以黄紫者为最,洛下名园有牡丹数千本者,每岁盛开,主人辄置酒延宾,若遇风日晴和,花忽盘旋翔舞,香馥一场,此乃花神至也,主人必起具酒脯罗拜于花前,移时始定,岁以为常,正黄色十一品,御衣黄,千叶,似黄葵。
——引自清·陈淏子著《花镜·卷三·花木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