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燕楼 [1]
三更天,飞燕楼居然还没打烊。
虽然楼中已没有一个酒客,可从掌柜到大师傅,所有的人都还在自己该呆着的地方,干自己该干的活。
难道他们是要等某个贵客?
可夜已这么深了,天又下着雨,什么样的贵客会在这时候上门呢?
李抱我停在飞燕楼门口,皱着眉,仰着头,就是不肯进去。
放飞刀的人道:“已经到了,你为什么还不进去喝两盅,祛祛寒气?”
李抱我还是不吭声。
放飞刀的人更奇怪了:“你在看什么?”
李抱我冷冷道:“灯笼。”
于是放飞刀的人也仰头看灯笼:“灯笼怎么了?”
李抱我道:“有字。”
放飞刀的人怔了一下,苦笑道:“开店的门口总归是要挂个灯笼,让人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开店的,而且灯笼上当然要写店名,这又有什么呢?”
李抱我冷冷看着他,慢吞吞地道:“我不识字。”
放飞刀的人一下呆住,他万万没想到,李抱我居然说自己不识字。
李抱我的武功神妙莫测,高明之极。
可不识字的人,又怎么修习高深的武功呢?
放飞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飞燕楼中已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笑了起来:“我开的是飞燕楼。两位进来喝杯酒吧?”
听声音,那绝对是个很诱人的女人。
李抱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声音也更不友好了:
“我怎么闻来闻去,总感到有点燕双飞的气味呢?”
放飞刀的人脸色一下变了。
楼中女人娇声道:“燕双飞开的是燕子楼,跟飞燕楼可不相干。”
李抱我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他一脚就跨了进去。
飞燕楼的二楼是雅座。
雅座里有人。一个女人。穿藕色长裙的女人。
她的岁数似乎已是中年,但她那种成熟的魅力只怕更令男人难以自持。
她从一张软椅上款款立起,微笑着走向李抱我,柔声道:“我叫阮飞燕,飞燕楼的老板兼老板娘。”
她的每一步走动,都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口干心跳,魂迷神驰。
她站在李抱我面前,亲切地凝视着他,似乎在等他介绍自己。
李抱我冷冰冰地瞪着她,很不耐烦地道:“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你卖弄风情的。你是卖饭的,只管端饭上来好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放飞刀的人脸色又变了。
李抱我的话,实在很没礼貌。
可阮飞燕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迷人了:“你可真会开玩笑,卖弄风情是小姑娘们干的事情,我已经快四十岁了,还有什么风情可卖弄的?”
李抱我语塞,冷冷哼了一声,扯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了。
放飞刀的人坐在他对面,大声道:“阮老板,有好酒先端两坛上来,菜就由你上了。”
李抱我冷笑道:“我不喝酒。”
放飞刀的人似乎很诧异地道:“你不喝酒?你不是说要喝酒,才跟我来的吗?”
李抱我道:“我没有说,是苏三说的。”
阮飞燕道:“苏三?哪个苏三?”
李抱我哼道:“世上有一个苏三就够了,还能有几个?”
放飞刀的人叹道:“其实苏三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今晚他居然没有杀我!”
李抱我冷笑:“你以为他是好心?”
放飞刀的人道:“不是好心是什么?”
李抱我冷笑道:“什么都不是,他不杀你,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杀过一个人。”
放飞刀的人不说话了。
阮飞燕笑道:“不杀人的人难道不是好人?”
李抱我道:“你问问苏三就知道了。”
阮飞燕笑了:“苏三?这里哪有苏三?”
李抱我道:“他正伏在屋檐上偷听、偷看。”
话音刚落,苏三就已坐在他身边的一张椅子上了。
没人能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
甚至连烛光都没闪动。
放飞刀的人两手一下握紧了,阮飞燕却娇声笑了起来:“你就是巧八哥苏三?”
苏三没理她,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李抱我,咬牙切齿地道:“老子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李抱我不说话。
苏三气愤地叫道:“我好好地躲在那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非要点破干什么?”
李抱我站起身,对阮飞燕道:“这个人想喝酒,想疯了。说话语无伦次的,你端酒给他喝吧!”
阮飞燕笑道:“那么你呢?”
李抱我往楼梯口走:“我回客栈睡觉。”
苏三一下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李抱我已经下楼而去了。
阮飞燕看着苏三,苏三瞪着阮飞燕。两人都不说话。
放飞刀的人已不知何时走了,偌大的雅座里已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苏三突然转开了眼睛,坐回椅中,冷冷道:“叫海俊。”
苏三又问:“海俊是谁?”
阮飞燕悄声道:“任独立的七管家。”
苏三一下又跳了起来,似乎很吃惊地叫道:“任独立?‘落花’任独立?”
阮飞燕脸色苍白,眼中也已闪出了惊恐的光芒。
“是的,就是他,任独立。”
读过宋词的人,都知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一千古名句。
闯江湖的人,却对这两句诗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对他们来说,这两句诗代表了两个人。
两个傲睨天下群雄的武林大豪。
“落花”任独立。
“微雨”燕双飞。
任独立无论出现在哪里,总会成为众人注目的对象,成为众人谈论的中心。
任独立的武器很犀利,但名字很美。
“三十六瓣落花,有意无情”——这就是江湖上流传很广的一句话,是对任独立的独门暗器“落花镖”的评价。
落花镖是三十六枚花瓣形的玉质暗器,十二枚粉红,十二枚浅黄,十二枚淡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