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剥茧抽丝 [5]
他遥望水秀与小弦在空中晃荡的身影沉吟。那株大树孤零零生在崖边,周围再无借力之所,以他的轻功,从崖边跳落在树上容易,想上到崖顶就颇有风险了。但若就此放过两人,却实在不甘,水秀这到嘴的肥肉不吃固然可惜,却也犯不上用性命作赌,何况她重伤在身,恐怕支持不到黎明。但小弦万一逃出,把自己的行为泄露出去,却是大大不妙,要是惹得林青寻仇,更不是说笑的事情。他又寻思这小山少有人至,天明前也不会有人寻来。水秀重创之余,决不可能仅凭着牙咬之力长时间支持两人的重量,自己是否应该静等两人坠落悬崖呢?
高德言心计深沉,反应敏捷,虽然这崖边云气纵横,乍看下仿佛深不见底,他却想到多半是那温泉之故,以小山的高度而论,恐怕到底也就二三十丈的距离。虽然这般摔下多半会毙命,但若鸿运当头,恰好遇见积雪枯草之类的软物,说不定就能保命。但若是在山下等候他两人摔下来,又怕万一有人前来搭救做贼心虚之下,不免将诸多可能性一一考虑。
几番踌躇下,高德言终于决定还是下崖亲自解决水秀与小弦,虽然有掉落崖底的危险,却是目前最稳妥的法子。
当下他攀上崖顶,打算先找一处地势平缓处慢慢滑下,然后再一举跳上那棵大树到了那时,水秀要么任由高德言把两人吊起,要么自己松口掉落悬崖。以高德言的精明,早已算好水秀的应对,心知如果只有水秀一人,她无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坠崖而死,以全名节,但当她手中还抱着小弦时,却决不会自己亲手将小弦送入绝路,宁可先落到高德言手中,再寻求一丝可乘之机,相救小弦
高德言越想越是得意,色心蠢蠢欲动。
小弦在空中摇摇晃晃,神志渐渐清醒,望着把自己紧紧抱在怀中的水秀,终于明白了两人当前的处境:他与水秀的性命此刻都悬在那曾经雪白如玉,如今却已被鲜血染红的牙齿上。
水姑姑,你把我扔下去吧。小弦犹豫一下,终于开口。他起初的声音极低极弱,后来却越来越响,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已有一种舍身求仁的悲壮与无悔。水秀心想:或许,小弦正天真无邪地想,只要自己把他扔下,就可以攀上大树吧。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孩子,竟也有这样的侠义之心
就这样静静想着,一滴泪水慢慢在水秀眼中凝聚,再沿着沾满血污的面颊和因用力而青筋毕露、再无昔日美态的脖颈滑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小弦的嘴里。
当尝到这滴咸咸的泪水时,小弦再也忍不住,拼尽全力大叫起来:水姑姑,你放开我,放开我吧!水秀无法开口。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咧了一下,似乎是想摆出一个笑容,又似乎是更加用力地咬紧缠思索。
从没有一刻,小弦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助,离死亡如此之近;也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坚强,若能挣开水秀那像是箍紧生命中最紧要东西的左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跃下万丈深渊只要,能换来她的平安!
小弦终于静了下来,他没有泪水,只是牢牢抱住水秀,一字一句道:水姑姑,如果你支持不住了,我要和你一同落地。
水秀猛然一震,忽就想到曾系在女儿柔软脖颈上、现在却挂在小弦胸前的那一面金锁,她无法得知女儿为何要把金锁送给小弦,只知道女儿纵然没有了父母,但有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陪着她,亦算不枉一生!
于是,她只有加倍用力地咬住缠思索,仿佛咬住了女儿水柔清今生今世的幸福!
而当这一切对话听在悄悄潜近的高德言耳中时,他忍不住暗暗偷笑。水秀越舍不得小弦,他就越有可能一偿夙愿。当下高德言加急移动,只恐水秀支持不住一松口,岂不是鸡飞蛋打。
小弦与水秀在水雾蒙蒙的半空中晃荡,忽见一物从眼前闪过。小弦大喜:水姑姑,把我稍稍放松一些,我有办法了!
原来缠思索长达二丈,一端悬着水秀与小弦,另一端绕过大树,垂挂下来,正好从两人身旁摇过。水秀立刻明白小弦的意思,若是两人分持一端,小弦人小体轻,或许可以攀到大树上,再等待救援。
当下水秀将箍紧的左臂稍稍松开,小弦尽力张开双臂,每当那一端缠思索从身边晃过,便伸手去抓。无奈这索虽是依照一般缠思索的长度而制,韧性亦极强,却是水秀平日作为腰带装饰而用,乃是用上好天蚕丝织就,轻飘飘浑不着力,加之山风劲疾,绳索被吹得晃动不休,小弦数度出手,皆差了几寸,大是着急:水姑姑,再把我放松些,我试着跳过去,
水秀心知小弦跳过去极是冒险,万一没有抓住,必会落下深渊可又一转念,想到自己已油尽灯枯,支持不了多久,只好尽力一试。
等缠思索再度荡回来时,水秀窥得真切,左臂拼着最后一丝余力,猛然把小弦往外一送随着这一送,水秀才发现此刻浑身已然僵直无力,收回的左臂亦无力再握在缠思索上,若非要亲眼看到小弦脱险,定然松口,任自己落入悬崖。
小弦毕竟毫无武功,身体凌空下右手竟然一把拽空,幸好关键时眼明手快,在儿乎失去平衡的情况下,左手总算拉住了缠思索,才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水秀,谁知身下再度一沉,连人带索又朝下落去。
原来缠思索虽然在大树上绕了两圈,却未打死结,小弦这一拽用力极大,反把水秀拉了上去,就如滑轮般此升彼降,他自己则往下沉落。
这一刻对精疲力竭的水秀确是极大的考验,若是她此刻松口,失去平衡的缠思索必会滑落深谷。
好个琴瑟王,再鼓余勇,拼死咬住缠思索,嘴角被这反挫之力擦伤,不觉流下血来,但随着小弦再沉数尺,另一端上升的水秀已快要接近大树!
小弦万万不料,这一跃竟有这般效果,又惊又喜,眼看缠思索沉势渐缓,双手抓紧索身,腰腹拼命用力下沉,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大胖子。只要水秀爬上那棵大树,自己再慢慢爬上来,岂不是两人都可安然得救了?
水秀双手都已无力,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爬上那棵横生于峭壁的大树,眼前一阵发黑,强提一口气,正要凭牙力把小弦吊上来,忽听头顶风响,抬首一看,竟是高德言从半空中朝大树上落了下来!
说来也巧,当小弦纵身一跃时,高德言亦同时瞅准大树方位,跳了下来,谁知人尚在半空,水秀竟已先他一步到了树干。高德言心头大惊,此刻他双足虚空,难以变向,若是水秀趁机发招,自己便全无闪避余地,急切间腰腹用力翻个跟斗,头下脚上俯冲而至,性命收关之时,顾不得怜香惜玉,折扇扇页如刀,直斩水秀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