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困厄风尘紫驹羞唤卖 追寻庙舍黄虎失披拦 [4]
出来受这个罪!
但是,凤阳府谭二员外之处,幸离著这里还不算远,不过是百余里路,若是连夜的走,挨上两天饿,总可以到了。于是把那个只包裹一封信、衣服和钱都没有的包裹束在腰上,就紧紧往南走去。可是才走了不到二里地,就听身后又是得得的一阵马蹄之声,并有人大声的喊道:“前面的那个小子,快站住!”
李慕白吃了一惊,赶紧回头去看,就见身后是来了两匹马一白一黑,头一匹白马上的人,就是刚才在镇上遇见的,出了十两银子价钱要买他那匹马、结果又不买了的那个少年土痞。
此时他已披上了一件青绸汗褂,后面那个人也是二十余岁,横眉竖目,一身青绸衣裳。李慕白看了这两个人赶来,就不禁一怔,停止脚步。等到那两人骑马来到临近,就问道:“你们是找我来的吗?”
那少年土痞先跳下马来,一手牵著?绳,一手就把李慕白的衣领揪住,他瞪著眼睛说:“不找你还是找谁?我问你,你到底是干甚么的?”
那个后面的人也下了马,样子比这个土痞还要横,也翻著眼睛,头上的刀疤跟眉毛皱在一起,怒声说:“还细问他干甚么,把他捆起来带回去就是了。”说时从腰里抽绳子,就要捆李慕白。
李慕白向后退了两步,问道:“你们不要动手,先说说,我到底有甚么错处,你们就要捆我?”
那少年土痞回身从鞍下抽出一口单刀,冲著李慕白晃了晃,就说:“小子,你也不用装傻了,看你这样子就不像好人。
我们都是镇上贾大老爷宅里的护院的,我叫石头脑袋许三,这位是三眼龙刘大旺。我们哥见俩的名头大概你这小子也知道,前天宅里丢了一只古铜香炉,两匹绸子,一杆翡翠斗的象牙烟枪,正抓不著贼呢!
你这小子就贼毛鼠眼的来到镇上卖马,那一匹马就是纸糊的,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就卖了?后来你瞧出我的神色,你觉得不徉,骑上马就逃命,把人家猪肉-的老太婆也给撞了。人家要喊官人,你抛下马就跑。你的马要是有来历,你能够那么舍得就给了人?
我瞧著你不是飞贼就是强盗。得了吧!乖乖叫我们捆上,带回去先吊起来请你吃一顿皮鞭子!”说时逼近两步,一手持刀,一手揪住李慕白的衣领,就要叫旁边的那三眼龙刘大旺过去抖绳捆绑。
李慕白却摆手说:“你们先别捆我,也别揪我的衣裳,听我说两句话!”
那许三放下了左手,右手持刀,脚下站著丁字步儿,说:“有话快说,反正你是跑不了啦!吐出来香炉、绸子、裴翠烟枪,还得把你交衙门。”
这时李慕白胸中的怒气已然忍无可忍,就乘著许三对他傲然说话时蓦然扑了上去。右手托住许三的右腕,左手突的一拳,其疾如箭,其重如锤,立刻将那许三打得双手按胸,躺倒在地,晕了过去。
李慕白已经夺刀在手,再逼过那人。那三眼龙刘大旺却吓得扔下了绳子,赶紧刨到马鞍旁抽出了单刀。
此时李慕白一个跃步追过去,抡刀就向肩削来,刘大旺赶紧一闪身,横刀去架。不想李慕白的刀早已抽回,趁刘大旺的刀往上一架的空儿。提起左脚,认定刘大旺的小腹,一脚踢去,只听刘大旺“嗳哟”了一声,也倒在地上。
此时那许三已爬起身来,但还直不起腰。
李慕白却上前将那匹马牵在手中,飞身上马。将手中夺过的钢刀向刘大旺一横,说:“滚你们的罢!”遂用拳头捶著马胯,纵开股就像一股白烟似的向南驰去。
往南走了三二里地,李慕白才勒住股,低头看这匹马,可又比刚才去镇上因为撞了人,被扣下的那匹瘦马强得多了。既失马复又得马,他想著又很可笑,不过也惭愧著。因为盟伯江南鹤嘱咐过他,说是应守武当戒条,不可随便显露身手,可是他在路上已经犯了两次戒了。
向南又走了多时,就觉得腹中直响,李慕白这才知道:虽然夺来一匹好马,打了两次人,能够快意一时,但是身边依然一文钱也没有,依然救不了胸中的饥饿。他一面策著马,一面想著怎样才能找到饭吃。可是想著除了讨饭之外再无别法,但他又怎能去赧颜讨饭呢?
这时前方就有一道大河阻路,白茫茫的水,在饥饿的李慕白的眼中看去更像流得很急,靠著河岸虽有两只摆渡船,但是李慕白身边一文不名,他怎敢贸然牵马上船?
勒住马在河岸上望了一会,就见河水并不太深,大约也就有三四尺深,心想:往西边去,上游或者有水浅的地方。我在那边骑著马涉水过河岂不好?何必在这里上摆渡,过了河给不了钱,又跟船户惹气呢?于是李慕白就拨马顺著河岸往西去走,走了不到二三里地,就见河身渐窄,铺在河底的石卵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水深至多约二尺,骑在马上是很可以涉过了。
当下李慕白将要轻轻策马向河中走去。忽然他被河中那清澈流水诱得眼乱。
河中一只船也没有,北边只是一片林木,对岸是一股小径,几户人家,可看不见一个人。
此时约在下午四时左右,李慕白的衣裳都被汗沾得贴在身上,自己都闻得见汗臭的气味。
心说:反正我忙著跑过岸去也没有地方吃饭去,不如先在这里脱下衣裤来洗一洗,再下河去洗个澡,一来凉快凉快,一来衣服干净点,也好去见谭二员外。
遂见西面有一棵柳树,李慕白就走过去,下了马,将夺来的这匹马就系在河边柳下。然后李慕白脱下鞋袜下了河,先弯著腰将身上的白布小挂洗了洗。
又光著膀子走上岸,将湿小褂搭在朝阳的柳枝上晒著,那匹马就低头吃地上的青草。
李慕白又走到河边,刚要脱去裤子,这时忽听背后有女人相呼之声,他赶紧回头去看。原来北边来了两个中年的妇人和一个妙龄的材女。全都手提著篮子,拿著捣衣的棒槌,到河边浣衣服来了。
李慕白立刻羞得脸红,裤子也不敢脱了,身子也不敢洗了。遂又把裤子繁好,一赌气上了岸,到柳树下把鞋袜穿上,把才洗的小挂也披上,就解下马来,牵著往西走。
那边的两个妇人一个少女也齐都看了李慕白一眼,李慕白却不看她们,他只牵看马懊恼著走。心说:无论走在那里,无论作甚么事,都是障碍重重,这也不知是甚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