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1]
近午时分,大热天。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如果肚子空空,而又不想找食物充饥,那他一定有毛病。
姚文仲没有毛病,他肚子正在唱空城计。站在悦来客栈门口,他一双灵活、锐利、傲世的大眼,瞟向店右的卫香园食店,冲食橱内挂满的各式卤味直吞口水。
天下任何一座城镇,几乎都有一处龙蛇混杂的地段,让那些牛鬼蛇神活动。颖州府的府城东关,王忠祠右首不远处,那条俗称庙街的小街,就是这么一处地方。
站在店门向街尾眺望,街尾就是小有名气的紫极宫。这座小道观的香火,事实上比三忠祠要旺得多。到紫极宫拜李老君的信徒,比上三忠祠拜元代忠烈李辅兄弟子三人上香的信徒,多上百倍以上。求忠灵庇佑的人有如凤毛麟角,求神仙庇佑的人多得很。
这条街,还有客店、酒店、赌坊、半开门的土娼……天下任何一座城,都有人经营这些种行业,不足为奇。
他的师父笑夫子,到紫极宫找朋友叙旧去了,留下他在客店里枯等,等了一上午,等得肚子里冒烟,站在店门口,看了食店中的可口食物,可就更难受啦!
也许,师父正和老道们喝酒喝得忘了主辰八字,总不能空着肚了,呆乌似的痴痴的等吧?师父是有名的酒坛子,喝起来就没完没了,尤其是碰上酒友的时候。
他腰囊中银子多多,何不自己设法填饱五脏庙?
随师父遍游天下三载岁月,他经常得自己设法买食物充饥。
想了想,他终于向卫香园食店走去。
食店门口食客进进出出,居然可以看到女人出入。
跨入闹哄哄,充满各种怪气味的店堂,店伙们在正忙,似乎忘了招呼他这个小孤客。
说他小,却又不尽然,十四五岁,壮得象一头牛犊,除了稚容未褪之外,完完全全是个大人样。
他自己找座位,走向近窗处的一桌。八仙桌坐了五个食客,一个个膀阔腰圆,高大健壮,有两人佩了刀。两人敞开的外衣内,露出精致的匕首。
其他各桌,皆已经满桌食客,那是说,都有七八个人。只有这一桌有五人,虽则四面分别坐满,但有三面仅有一个人。
“抱歉,挤一挤。”他老气横秋世故地向那位留了八字胡的大汉说,礼貌却也不差:
“人真多,打扰打扰。”
“给我滚到一边去!”大汉暴眼一翻,嗓门象打雷:“你皮紧了是不是?哼!”
食厅十余副座头皆有食客,人在这种闷热杂乱的地方暴燥易怒,不足为奇,大嗓门立即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人声一静。
他毕竟是颇为讲理的人,但也不是弱者。
“干嘛火气这么大?”他转身便待离去,但嘴上难免有点不情愿:“阁下一定吃错了药。”
“你说甚么?”大汉跳起来厉声问。
“算了算了,没说甚么。”他举步要走。
大汉手一伸,奇快地抓住他的衣领。
“你这小狗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姓孙的面前讨野火。”大汉得理不让人,高壮的身体象是金刚抓小鬼:“你再说一句试试?”
“不要太过份了,阁下,放手。”他不止说一句,算起来该有三句。
大汉另一手大掌疾挥,抽向他的左颊。
相打无好手,动起手来就引发了他的野性,左手一抬,架住了来掌,反手一钩一压,擒住了大汉的右腕,马步急移,将大汉的手反压在桌上。
他的右手,也叉住了大汉的咽喉反压在桌上,食具一阵怪响,杯盘乱跳。
大汉凑不及防,做梦也没料到一个少年,有如此快捷的反应,和如此高明的身手,被制住了。
光芒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右颈。另一名大汉的身手更快更高明,及时出手行凶制住了他。
“小狗杂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持匕首的虬须大汉狞恶地说:“放手!在下不希望在大庭广众间,割断你的咽喉。”
他不得不放了姓孙的大汉,好汉不吃眼前亏,割断咽喉可不是甚么愉快的事。
一左一右上来了两个人,反扭双臂挟住了他。
食客一乱,引起一阵骚动。
“四打一。”不知何处角落有人怪叫:“四个牛高马大带了刀剑的汉子,对付一个娃娃,不要脸。”
第五名大汉,是一个暴眼狮鼻的佩剑人,用凶狠的牛眼,搜寻说话的人。
姓孙的愤怒得象被踩了尾巴的猫,咬牙切齿在他的胸腹连打了七拳,每一拳都力道凶猛沉重,几乎每一拳都可把人打得内脏离位。
他在两名大汉强劲有力的挟持下,无法挣脱,被打得挨一记抽动一下,感到五脏六腑向外翻。
“这小狗有气功根底。”手中仍拿着匕首在旁戒备的大汉叫:“用毒手法制他的丹田,破了气功再揍他。”
姓孙的唔了一声,挫马步吸口气功行双臂,力透指尖,沉喝一声,右手五指如钩,向他的丹田要害抓去。
他的双脚,恰好吸腹上收。
快,慢的人注定要倒霉,大汉运气行功浪费了时间,而他却早已蓄势已待。
右脚踢在姓孙的小腹上,左脚也踢中姓孙的小臂。
一双脚发力不同,一纵一横,技巧极为纯熟,不象是出于一位少年的脚。
嗯一声怪叫,姓孙的仰面倒退。
脚落地劲道骤变,挟持他的两大汉只感到震力传到,马步一虚,巨大的掀力及体,头重脚轻,突然飞翻而起,身体失去主宰能力。
大乱中,惊叫声大起,食客纷纷走避,店伙叫苦连天,今天的生意赔定了。
似乎天崩地裂,翻倒的人压坏了桌子,各种怪声浪乱人耳目,店堂一团糟。
五个人中,猛然间倒了三个。
第四名大汉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变化太快太突然,手刚搭上刀把,人影已虎扑过来,重拳击中了肚腹,便被打得正面倒下。
第五名大汉恰好在同一瞬间,排众抢近对面壁根的食桌,还不知身后所有的同伴已经遭了殃。
这一桌有三个人,一双年已半百的中年男女,与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
刚才怪叫不要脸的人,就是那位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