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1]
北京城的夜是繁华热闹的。
但是北京城内城的夜,地是安详而寂静的。
尤其在这一日,这座大府邸,深不知有几许的这座大府邸和中堂府。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和中堂不是王侯家,但它占地之深广,建筑之宏伟,气派豪华较诸王侯家,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夜,就在中堂和-的书房里,灯火辉煌,但却门窗紧闭,向外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里头的灯光透窗棂,人影映窗,约莫有五六个之多,个个泥塑木雕似的,虽然书房里有人,但却听不见一点声息。
不!听见了,听见了话声,偶尔听出那么一两句,说的是
“玉雕像…”
“白继武……”
“童氏兄弟……”
连不到一块儿去,如果要问是什么意思,相信只有书房里的那些人知道
白继武白大爷在这西河镇上名望之大,几乎盖过本县的县太爷,他有良田百顷,华厦数百间和槽坊、油坊、酒楼,另外还有一家钱庄。
据说白大爷还早辅国公铁老爷早的亲戚.加之他又是武林世家,他在一般百姓心目中的份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白大爷并不快活。
一个人快活与不快活,也许和他的富有、名望,以及武功高低并没直接关联;可是,在太夫人刚做了七十大寿,白大少爷也刚讨了一房媳妇进门,白大爷还有什么好不快活的?
此刻,花厅石阶下刚站定一个下人微喘着道:“启禀老爷……据庄头上的暗桩……骆总管派人回报,那个……那个……”
白继武手中的鼻烟壶“啪”地一声落地砸破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凛骇神色,尽管他在尽力压抑着。白继武问:“是什么人?”
下人道:“是名医‘回春手’的门人……名叫余心竹的年轻人,说是专为小姐治病来的……”
白继武长长地吁了口气,继而挥手转身,表示他对这下人的举止慌张,显得厌烦,道:“知道了。”
下人并没就走,迟疑了下又道:“启禀老爷,姓余的年轻人就在门外,要不要……”
白继武心情恶劣,没好气地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这下人引进一个廿来岁的年轻人,衣着十分朴素,长得俊逸非凡,看上去并不像个江湖人。
不须下人引荐,年轻人抱拳道:“这位是白爷当面,我叫余心竹,奉家师之命前来为令嫒疗治……”
白继武内心不悦,他请的是“回春手”江帆,还带去了一份厚礼,居然只派一个廿来岁的大孩子敷衍了事,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但“回春手”毕竟是武林中的名医,不能开罪,是故,他便道:“老朽正是白继武,余少侠只一个人来么?”
余心竹道:“家师本要亲自前来,哪知在动身前夕,一位前辈突然不期而至,非要家师去为他的夫人治疗中风不可,所以家师只好派我来了。”
白继武道:“少侠快请坐,我想令师既然派少侠前来,少侠也就能担当得了。不知少侠学习岐黄有多久?”
余心竹回答:“我是家师的表侄,八岁即在家师身边,一边读书习武,一边勤习岐黄,算算也有十几年了,只不知令嫒的贵恙是”
白继武道:“大概是属于心智迷乱吧!多位大夫诊断过,也不见起色,余少侠对这种病”
余心竹道:“以往倒是见习过家师诊断这种病人,但必须先观察一些日子。”
“余少侠可以在这多久?”
余心竹道:“大约可以逗留两个月左右。”
白继武道:“余少侠用过饭没有?”
“已在路上用过了。”
白继武道:“今后要常日相处,少侠千万别客气……”当下招来内总管胡四海道:
“胡总管,这位是‘回春手’江帆江大侠的高徒余少侠,你领余少侠到东跨院去,要好好照料,看病的事,明儿再说吧!”
“是!”胡总管领先带路,才出了花厅,白继武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跟了出来,道:“余少侠,江大国手是宇内有数高手之一,素称‘武医双绝’,猜想少侠的身手一定也是一时之选?”
余心竹连连摇手道:“白爷,您千万别高抬了我,惭愧得很,我在这一方面可能是最不争气的了。”
余、胡二人走后,白继武又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要来就来吧!这种日子真是憋死人!”说完出了花厅,穿过两重院落,来到最后面的一个偏院中.又把门紧紧关上。
房中,就有个苍老的女声道:“是继武吗?”
“是的,姑妈。”
偏院中有三间精舍,一明两暗,既无司阍护院,也没丫头使女,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几净窗明。
一个老妪,面上有极薄的黑色面纱蒙着,由她的白发看来,年纪应该已在七十以上了,坐在一尺多厚的蒲团上,一见白继武进来,便道:“有什么事?”
白继武长叹一声道:“姑妈,童家兄弟要来了……”
老妪道:“我刚刚听你叹那口气,就知道你有大麻烦了,要不然,你在外面也不会这么唉声叹气的。”
白继武喟然道:“姑妈最知我,您说该怎么办?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童家兄弟的身手在七年前就已非常惊人,这些年来,哪会没有进境?”
老妪默然良久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继武,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白家也不是好惹的,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话似乎并没让白继武的心情开朗,反因姑妈也没有什么主意而更加愁眉不展。辞出这偏院时,他忽然心神震颤地停了下来。
外总管骆奇低着头迎面走来。
像骆奇这个人,武功自成一家,精明、干练而有胆识,很少看到他像现在这样神不守舍的样子,低头走路,心事重重。
“骆总管……”
骆奇猛然抬头,见主人凝目注视他,他们的心思也就沟通了,骆奇忙快步来到白继武面前停下,低声道:“老爷子,已经到了!”
白继武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是此言入耳,全身不由震颤起来。怔下好一会.才说了一句!“刚入镇?”
“不,已在‘天香斋’酒楼上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