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乌木禅院腥风血雨 [9]
石轩中立刻接口道:“大师慈悲为怀,尚与这等恶人以自新之路,只恐他们久坠魔道,纵有善门,也无用处。”
费选眼珠一转,凶光四射,阴恻恻道:“住口。你们不必一吹一唱,这等话我们也有得卖哩。石轩中你总算有点名望,今日架梁,倒不至于落个不自量之讥。如今咱们到外面打去,这儿有点儿施展不开。”
庞仁君一听,登时发出一声号令,那群峰涌猛攻着拦住后院去路两位大和尚的老汉们,闻令都纷纷罢手,退将开来。只见两名大和尚一身血迹,他们武功虽不错,怎奈对方都非等闲之辈。尤其是年纪都大,锻炼多年,功力不弱。故此两位大和尚都挂了彩,然而这群人负伤的更多。
血印弹师并不再事讥嘲,庄严地道:“好,咱们到外面再打一场。看看到底是邪是正,抑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站在天井中两个浑身血迹的和尚,其中之一倏然奋身跃起,落在钟架上。但见他挥泪将那个钉死在木柱上的同门僵直的手移开,取回那条绳子,然后敲将起来。他的面色在庄严中,隐隐流露出一种深邃无比的悲哀。身畔的伙伴撒手西归,自己也浑身血迹,魔氛未平,大难方兴未艾。于是这位沙门高僧,从悠扬的钟声中,抒发满腔悲绪。
他并非对生命尘世有所留恋,而是为世人悲悯,也悲悯这些心怀怨愤不释的魔头。要知生命之来无人了了,纵然归去亦何所悲?但戕害生命的人即自作孽,为这等执迷的魔头以及被戕害的世人,大和尚恻然不忍,是以悲悯无穷。
钟声一下接一下地响彻云霄,余音犹在群峦中飘绕。
佛堂中的人们鱼贯而出,首先是苦海双妖率领着手下一班人出了大门,跟着便轮到石轩中、血印禅师及另一位负伤的和尚。血印禅师合十当胸,诵声佛号,道:“石檀樾英名盖世,今日有缘得开眼界,实在叫人敬佩。”
石轩中躬身道:“大师切勿过谦,石某力效犬马之劳,也不过是助助大师声威而已。”
血印禅师见他人既俊美倜傥,武功超卓一时,偏生如此谦恭自敛。衷心更是敬佩,便道:“石檀樾前途无量,请。”石轩中一侧身,道:“大师先请。”血印禅师让之再三,见他执意不肯,只好当先出院。
外面的苦海双妖早已占住靠下山道那面的位置,这时已等得不耐烦,厉声喝道:“血印秃驴和石轩中可是怕死,不敢出来?”血印禅师道行已深,闻言全不放在心上。石轩中见血印掸师不予置答,便也不作声。血印祥师暗中更对石轩中这种胸襟而倾倒。
他们两人洒步走到那干妖人面前。庞仁君娇滴滴地道:“石轩中你走过来一点儿。”石轩中焉肯示怯,果真迈步过去。双目神光炯炯,凝望住那神秘的女人,意气轩昂地道:“庞仁君,你可是想打第一场?”
庞仁君慢慢道:“也有这个意思,不过让我先看清楚一下,啧啧,小伙子长得真俊,待我来替你做个媒人,好么?”
此言一出,紧张的空气登时为之一缓。
血印禅师心知石轩中一向甚是正派,料他一定受不了对方的调侃。他本是著名独行大盗出身,后来被赤阳子感化,放下屠刀。说到唇舌上的功夫,他本是一把老手。这时呵呵大笑道:“庞仁君你最初出道时,本以美貌著称。后来忽然戴起面幕,永不以真面目示人。如今看你双手嫩白匀称,可以想到当年风姿。只不知面幕之后,是否还能如双手般青春仍驻?”
石轩中听得张大嘴巴,暗暗惊奇这位佛门高僧,如何居然能说出这等轻薄的话来。
庞仁君突然用双手捧住脸庞,生像怕人把面幕揭开似的,尖叫道:“秃驴闭口,你敢向本帮主胡说八道?”
血印禅师微晒道:“刚人怕你,老衲可不怕你这个帮主的头衔。”
费选凶睛一瞪,大声道:“秃驴休得贫嘴,你们要以二敌二,抑是一个对一个?”
这个骷髅也似的怪人,平生与庞仁君焦不离孟,只有他最了解庞仁君的脾气性格。这刻已知她被对方揭着伤心疮疤,是以变得语无伦次。因此他连忙岔开话题,以免庞仁君再受刺激。
石轩中聪明绝顶,看出破绽。但他为人忠厚,只微笑道:“庞仁君你何必多事饶舌,反遭难堪。这便是善恶一念所系。如今放下屠刀,犹为未晚。”
庞仁君平生果真最怕人家提及她面貌之事。当时被血印禅师一说,怒火熊熊,直冲霄汉。这刻听石轩中之言,竟然轻轻挑过她的弱点,不予攻击。突然一阵感激,便不做声。
费选走出几步,点首道:“秃驴你过来,本帮主要教训教训你。”
血印禅师善目一睁,精光四射,大踏步走过去,口中朗声道:“老衲正想见识见识费选你的天玄掌有什么惊人之处。”话声一歇,健臂一挥,那支粗大禅杖飞开一丈,直直插在硬泥地中。
费选阴恻恻笑一下,那种皮动肉不动的笑容,看来真正比哭还难看。整个人霎时笼罩在森森明气之中。须知他的天玄掌在外门功夫中,乃届武林一绝。掌黑如漆,掌力凝结得有如实物,一尺以内可以封架兵器。对方如被这般掌力击上,立刻闭穴而死。血印禅师不用兵器,这一点暗中已吃了亏。
两人盘旋了一个圈子,苦海老妖费选倏然进扑。左右手一齐击出,身法快速无比。这还不说,两手的招数更是诡奇莫测,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与此同时,那血印禅师全身骨节咯咯连响,单掌合十当胸,右掌横扫出去。这一招揉合佛道两家降魔之功,守得固然精严无比,攻势也自辛辣异常。
两人微微交错,已自移位分开。倏又由分而合,稍稍一触,便又分开。这一触时间虽短,但这两位武功绝顶高手已换了三四招之多。端的变化精微,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石轩中立处离那庞仁君甚近,这时他一心一意注视战场,似乎对庞仁君毫不防范。
庞仁君暗忖自己的三角钢锉乃是暗器兵刃两用,假使起他不防,忽然发出,同时又猛扑过去,拳脚交施,石轩中纵有一身武功,势难逃过偷袭之厄。她想了又想,这个偷袭的念头虽然对她诱惑力甚大,但她总是觉得无法下手似的。这使得她自家也大感诧异,凝眸寻思,一时反倒忘了去看战场中的形势。
石轩中嘘了口气,放心地四顾,恰好和庞仁君目光相触。心中一动,忖道:“她虽已是近百岁的人,但那双眸子仍然那么明亮,有如一泓秋水,可见得她修为之功是多么深厚。